天光尚早,子婳正对镜梳妆。妆台上是一面缠枝花草官工镜,镜身较薄,呈比较常规的圆形,但装饰的花纹却很新颖。只见镜身周围写生的缠枝花用识文隐起的雕刻手法处理,花纹为弱枝细叶交相缠绕的样式,形成一种迎风浥露的效果。
这面缠枝花草官工镜乃是一个陈姓匠人所制,那匠人世代为成国公府制作镜子,眼前的这面便是她小时候亲眼看着那陈匠人细细雕刻完成的。
那时候她也淘气,硬是要跟着大哥出门去。她记得当时大哥被缠得无奈,只得带着她沿着汴河一路玩耍。后来有大哥有要事要离去,命人将她带回府邸她却哭闹着不愿意回去。大哥没办法,于是便就近将她安置在了临近处一户熟识的人家,留下了几个暗卫贴身保护。
那便是陈匠人家。
她一面逗弄着陈匠人中年偶得的小女儿玩耍,一面百无聊赖地看那匠人将镜子细细雕琢。她还记得那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似乎叫“明明”,又或者是“敏敏”。
“焦尾,一会儿等我出门了,去库房里另寻一面梳妆镜来。”赵子婳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她也是前些日子里偶然问起,这才知晓那陈匠人家竟是遭了贼匪屠门,竟是一个活口也不曾留下。这几日一看到这面缠枝花草官工镜,她便不可抑制地想起陈匠人,想起那个叫明明的小姑娘。原本早已模糊在了脑海中的记忆竟是莫名地清晰了起来,晕染上了血色。
焦尾听见赵子婳的吩咐不由得有些莫名:“小姐,你不是很喜欢这面镜子吗?前些日子还说要让那匠人再为你作一面新鲜花样的。”
“看了徒增感伤。”赵子婳没有解释太多,只淡淡讲了这么一句。
焦尾听了更是摸不着头脑,还是丝桐极有眼色的把她拉走了。那天听闻陈匠人家噩耗的时候是丝桐伺候着,想来自家小姐是怕睹物思人,毕竟她幼时说来也与那家人有过浅淡的交集。
两个丫鬟下去后,赵子婳疏懒地随手翻检着梳妆镜前的妆奁,铅华、胭脂、黛螺、香丸、香水,琳琅满目装了整整一个匣子,可是她一个都惫懒涂抹。
子婳心中有些忧虑,不知王家的璧君姐姐怎么样了。虽则近日来璧君面上不曾透露丝毫脆弱,可是她又哪里看不出她的伤怀?
不多时,丝桐和焦尾两人便亲自提了装热水的铜壶回来,两人身后跟着一排小丫鬟,一个个灵巧听话、规规矩矩。
那些小丫鬟们手里都捧了装凉水的天青色瓷盆,丝桐亲自将铜壶里的热水勾兑进瓷盆里,然后规规矩矩地侍立在一旁。赵子婳洁面时候素来不喜欢丫鬟插手服侍。
子婳用指尖试了试水温,冷热得益,丝桐做事情从来就是这般妥帖。子婳自己挽了袖子,略略附身,就着热水用澡豆面子细细将脸洗净。她略微抬头亲自用沾了凉水的巾帕敷面时,却看见窗外一个小小的身影忽地冒了一下头。
“是谁在那里?”赵子婳起身往外边看去。
闻言,只见那小小的身影从窗口忽一下冒了出来,原来竟是安哥儿。
“三姑姑。”安哥儿乖乖地开口叫人,面上虽然还稍显苍白,可到底有了几分健康的神色。
子婳一面用兰花香气的脂膏匀了面,一面同安哥儿说话:“晨雾都还没散,怎地这么早在外边乱跑?还不快进来。”
安哥儿自从冬日里的那场大病后足足卧床修养了数月,直至开春后方才算是清了体内的余毒,他只觉得整个人都好辛苦。
“三姑姑……”
第一百一十六章
宣和末年,大周开国名将代国公潘美之玄孙、玉面将军潘钺带妻儿镇守边关,却为奸细所出卖,潘将军阵亡。霸州城破,一双儿女俱被杀害,就连怀孕的妻子也为辽人所俘虏,不知所踪。同月里大祈太-祖攻破皇城,潘钺将军的幼弟潘铖时任殿前司亲军都指挥使,在护送前朝太子南下时命殒江中,尸骨无存。
虽则边关人民感念潘将军恩情,有一大批无父无母的孤儿自愿改为潘姓,但煊赫百年的代国公一脉终究是绝了嗣。
自此,若非夫妻感情极深,戍守北地的武将很少会带正妻嫡子到边关就任。三年前,建元帝任命枢密使袁大将军之长子为霸州知州。袁大人便只带了一个妾侍和一双庶出儿女赴任,其妻司马氏留在汴京。
眼前这个酒之徒便是霸州知州袁大人的庶出第五子。
“袁衙内您看,这便是我们东家姑娘了。”侍立在旁的贾二掌柜谄笑道。
唐、五代时,藩镇多以族中出子弟充任衙内都指挥使、衙内都虞侯等亲卫官,今人出于习惯,有时也将一些官宦子弟唤作衙内。汴京城里权贵云集,庶出的袁五公子可不是什么排面上的人物。在北地三年里他被各路人马殷勤奉承着,横行霸道、持强凌弱。如今听得一声“袁衙内”,内心十分受用。他赞许地看了那个奴颜婢膝的中年人一眼,正欲开口,却听得一声怒喝——
“原来竟是你这老贼将祸事引来的,你们父女俩可真是坏了心肝的东西,忘恩负义!”茯苓气得脖子都涨红了。
那袁衙内迷迷的眼睛从茯苓愤怒的眸子溜到起伏的胸脯,不由得满意道:“好好好,主子长得娇,丫鬟生得俏,待纳入府中,本公子定不会亏待了你们主仆俩。”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章继续阅读!若浏览器显示没有新章节了,请尝试点击右上角↗️或右下角↘️的菜单,退出阅读模式即可,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