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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曦快把雪人堆起来了，才看到一辆出租车慢悠悠地停在了照相馆门口。
她赶紧走近去看，出租车的副驾驶门开倒是开了，却只下来了一条腿。
卡其色工装裤，系带马丁靴，又长又直的一条腿。
据腿来看，人应该特别帅，苗曦赶紧凑过去，却听到了一把清亮的女声：“师傅，你这不是坑我呢么？”
吵架的话，偏偏带着笑意。
出租车里肥胖油腻的中年大叔，操着一口塑料普通话：“怎么坑你嘞！你看这票不都在这！你自己看，是不是三十六块八！”
苗曦一听这数字，就知道的确是坑了，从客车站来大塘街，最多十五块。
她走到副驾驶边上去看，车里的女生有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这会正点在手机屏幕上，哒哒的，飞快又好看。
女生把手机屏幕递到了司机面前：“这是手机地图规划的普通线路，5.4公里，3公里以内起步价，超出部分每公里2元，算个整数，十五块钱。”
“你知道实际路况吗！”
司机继续喊着，声音很大，吓得车外的苗曦抖了一下，“能按照你这路走吗！那边修路都修半年了！”
“哦。”
女生淡淡应了一声，收回了手机，拨了一串号码出去，“我差点忘了，蔚河镇出租起步价低，只有8块。”
“坐不起车就别坐！”
司机嚷嚷着，“你叫人吗你……”
女生敲了敲车上贴着的租车信息，打断了他的话：“我叫人干嘛，这不印着你们公司的投诉电话呢么，喂，详出租吗，我有个情况反映一下，你们这个王龙王师傅啊……”
“十三！十三！”
司机压着声音喊，“你把电话挂了！”
女生笑了，继续道：“你们这个王师傅，服务态度特别好啊，今天这么大雪，走得特别仔细。对，值得表扬……”
女生下了车，一边瞎诌着讲电话，一边往后备箱走去，拿出了自己的行李箱。
“对，就这样，谢谢了啊。”
女生挂了电话，走回车前把钱递了过去，甩手关上了车门。
司机骂骂咧咧地将车开了出去，女生朝苗曦望过来，竖高的长马尾，一双眼角上挑的丹凤眼，怎么看都是笑意盈盈：“小姑娘，热闹好看吗？”
苗曦的脸唰地红了，辩解道：“我在等人。”
“我猜猜。”
女生弯腰看着她，“是不是在等乔轲啊？”
“你怎么知道？”
苗曦瞪着她。
“因为我就是乔轲啊。”
“我以为是个男孩子！”
乔轲从兜里掏出钱包，打开了递到苗曦面前：“如假包换。”
果然是如假包换，身份证照片也能和本人一样好看，苗曦挠了挠脑袋，十分不好意思：“我爸就告诉了我名字，我以为是男生。”
“外面这么冷，怎么不进去等？”
“我爸昨天过来拖过地了，我嫌进去就踩脏了。”
苗曦掏出钥匙走到了店铺前，蹲下身打开了锁孔，但是卷帘门有些卡，她推了两把都没能推上去。
乔轲在她旁边蹲下，一抬手，唰地一声，厚重的门跑了上去。
力气真大，苗曦看了她一眼，个子也真高。
这么年轻就有钱盘下她家的店铺，嫉妒。
“一楼是照相馆，你说要旧器材，我爸就没收起来，都在棚里摆着呢。”
苗曦站在门外，将老爸的嘱咐全都交待了，“二楼是住的地方，一室一厅一厨一卫，该有的电器家具都有，柜门有点松，我爸昨天来修过了。”
“那个门过去，后面是个小院子，我爸之前用来种菜，你可以种点花。墙上有玻璃，挺安全的，我们家没遭过贼，但是我爸说了，你一个人住，晚上最好还是把门窗都锁好。”
苗曦把钥匙递了过去，“就这些。有事打电话。”
“你叫什么名字呀？”
乔轲陪她站在门外，等她说完了，才道。
“苗曦，特别难写的那个曦。”
“进来坐会吧，反正我脚上也都是泥……”
“不了。”
苗曦摆摆手，往外跑，“我妈还等我回家吃饭呢。”
小姑娘跑得快，乔轲的下一句话都没来得及出来。
大红色的袄子很快消失在了视线里，只留下了个半成品的雪人在店铺门口。乔轲抬头看了看，一块老旧的木头牌匾，镀金的“苗记照相馆”已经有些斑驳。
重新开张得换个招牌，乔轲想。
店里收拾得很干净，乔轲一脚踏进去，木地板上留下一个泥脚印，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北方统一供暖，苗叔大概是昨天给她就开了阀，这会屋子里暖融融的，很让人舒服的温度。
乔轲先放下了背着的包，给自己的宝贝器材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才开始在屋子里转悠。
她的运气一向都好，店铺实景和照片没什么差别，稍稍做一做软装，就能焕然一新。
从一个行踪飘忽不定的自由摄影师，到现在终于盘下了一家属于自己的店铺，乔轲还是很开心的。
蔚河镇的旅游业近两年蒸蒸日上，大塘街现在虽然位置偏了一些，但乔轲看过城市规划图，要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变成人来人往的黄金街。
前途一片大好啊，乔轲伸了个懒腰，开始收拾行李。
她只带了一部分过来，剩下的明天应该可以到。
蔚河镇的冬天白日很短，乔轲把东西都归置好以后，抬头向外一望，天已经黑了。
风尘仆仆，虽然已经困得不行，乔轲还是决定不委屈自己的胃，带上钥匙出了门。
来的时候她注意看了，往南三百米，有家面馆。
蔚河镇的面可是出了名的好吃，乔轲进了店，抬手往墙上一指：“老板，这个……油泼辣子棍，棍棍面。”
名字有趣，乔轲笑起来：“大碗。”
这会店里人不多，老板娘身板宽阔，人一露面，声音就起了开来。
“女子，大碗你喋不完！”
乔轲没少看《武林外传》，学着腔调回道：“喋得完，我饿得很。”
老板娘走了过来，一边收拾邻桌的碗筷，一边问她：“女子，你不是蔚河人吧？”
“嗯，家在南边。”
乔轲笑着道，“不过很快就是蔚河的人了，北边苗记照相馆，我在那上班。”
“老苗是个实诚人。”
老板娘收完了碗筷，又劝她道，“姨给你下个中碗吧，大碗你真喋不完，你喋过就晓得了。”
“行。”
乔轲从善如流。
“辣子给你少放啊。怕你吃不惯了肚子难受。”
“好。”
老板娘满意了，冲后厨大声喊道：“娃他爸，一个中碗棍棍，少放辣子！”
面上来以后，乔轲瞪大了眼，赶紧给老板娘道了声谢。
她倒不是不知道北方人碗大饭量大，她只是按照价格来估计食量的，没想到这家面馆实在是实诚，性价比高出天际了。
别说大碗，今天这个中碗她都不一定干得完。
老板娘又端了碗汤过来：“面汤，原汤化原食，吃着舒服点，喝完给我说。”
“好好好。”
乔轲盯着大汤碗，觉得肯定不用再麻烦老板娘了。
纯手工面条，揉得十分到位，面条又滑又劲道，油泼辣子混着葱油也实在是香，一口面一口汤，乔轲吃得很开心。
肚子圆鼓鼓地出了面店，迎面便拍来一道冷风，打得乔轲脚下差点一个趔趄。
大塘街的灯光亮起来了，一路向北延伸，乔轲把外套拉链拉到最上面，勉强遮了半边脸。
路边的雪扫过，薄薄的一层被踩得很滑溜，反正也不用着急，乔轲便小心翼翼地往回挪。
挪到了家门口，她掏出钥匙正准备蹲下身开门，下午苗曦堆的半成品雪人后突然蹿出了一个东西，听说蔚河镇的耗子一向大，乔轲猛地弹起了身子。
大耗子蹿到了离她脚十分近的地方，竟然“扑通”一声倒下了。
真真的掷地有声，乔轲吓了一大跳。
这是耗子碰瓷呢？！
这边光线不太好，乔轲挪了挪身子，让路灯光照了过来。
黑乎乎的大耗子一动不动，乔轲抬脚碰了碰，肉乎乎的身子晃了一晃，还是没有动。
乔轲打开了手机电筒，照过去的时候终于发现，这碰瓷的家伙根本不是耗子，而是拿耗子的猫。
脏兮兮的一只猫，硬挺挺地躺在她的脚下，眼睛闭得紧，唯一能反光的竟然是几根长长的胡须。
乔轲重新蹲下了身子，抬手戳了戳她：“喂，小猫咪，醒一醒。”
柔柔的触感，肉乎乎的压感，尽管小家伙脏得泥滚滚，乔轲还是感觉心里软了一下，仿佛被戳到的是自己少女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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