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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我穿了一件金色长礼服，站在门口迎接每一个走进来的客人，并在他们向我行吻手礼时炫耀自己蓝色的指甲。这个梦最恐怖的地方在于，当最后一个客人直起腰时，我发现他长着萨拉查的脸。他对我说：“亲爱的格兰芬多先生，我认为您更适合绿色，就像我一样。”
说完，他伸出手，给我看他涂成绿色的指甲。
睁开眼的时候，我久久不能平静，就好像床底下会突然钻出一个萨拉查，还是涂着绿指甲版本的那种。幻想的可笑和荒谬以排山倒海的架势取代了萨拉查原本在我心里的形象，以至于我迫切的希望通过正常的记忆洗去它。我掀开被子，走进与卧室相连的小书房。几排书架在我的指挥下移开，露出藏在后面的密室。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发着银光的冥想盆。它倒映着我的脸，微微晃动着，看不真切。
我深吸一口气，把自己的脸埋进了冰冷的回忆。
天空在旋转，如瀑的暴雨倾注而下。我落在湿润的草坪上，泥浆裹着干枯的草茎顺着无数条小溪向下方流去。一根折断的树枝撞在凸起的树根上，卡在了那里。一只手从树洞中伸出，抓起它，又缩了回去。
那个树洞很小，只能挤下两个孩子和一小堆篝火。宽大的叶子盖住了树洞，虽然被雨水打得不断摇晃，好歹能避免里面的两个人变成彻底的落汤鸡。它遮住了我的视线，但我仍能听见里面的对话。
“瞧，我们把它烘干，然后就又能再烧一阵了。”
一个男孩说。
“不会很久。”
另一个男孩说。他的声音很嘶哑，听起来十分虚弱。
“雨也不会下太久。”
第一个男孩说：“等雨停了，我们就可以去小镇上讨点吃的。”
“嗯……”第二个男孩模糊的应了一声。
雨并没有停，它持续得比他们想得更长，淹没了那些细碎的呢喃和呜咽。不知过了多久，草叶被掀开一角，我透过这个缝隙看见了即将熄灭的篝火和蜷缩在旁边昏迷的黑发男孩。掀开草叶的金发男孩哭得满脸都是泪水，他回头盯着他看了几秒，咬牙从树洞里钻了出来。迎面而来的暴雨差点把他打回树洞，他艰难的扣着苔藓爬出凹坑，连滚带爬的向外走去。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在暴雨中迷失方向，转了不知道多少圈才找到离开森林的路。他一路跑进森林外的村子，用力砸着每一家的大门。雨声掩盖了他的砸门声和呼喊，他换了好几家都没能敲开一扇门。最后，他看向村子中心。那里有一座简陋的教堂，看起来与其他民居几乎没有区别。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深一脚浅一脚的爬上快被雨水冲刷成斜坡的泥砌台阶，用力砸起了门。
门后的铃铛因为震动响了起来。他砸了一阵，歇了几口气，又用力砸了起来。铃声终于引来屋子里人的注意，有人从里面推开了门。男孩一不留神被和门一起推开，倒栽进了台阶侧面。
我没忍住笑了起来。
虽然为当事人那一下摔的挺惨，但是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实在很搞笑，因此开门的神父看见两脚朝天半天没爬起来的男孩时也忍不住笑出声。他顶着暴雨一把抓住男孩的腿，把他倒着拎了起来。我急走两步，趁他关门前走进了教堂。它的内部和外部一样简陋，几排破破烂烂的椅子，一个已经剥落的十字架，还有瘸了一条腿的讲台。
神父把男孩放在地上，重新抓着他的肩膀把他抓了起来：“遇到什么麻烦了，男孩？”
“请您救救我的朋友。”
他跪倒在地上，祈求的看着神父：“他生病了，快要死了。”
神父怔了一下，叹息一声。他扯着湿透了的袖子给男孩擦了擦额上的泥浆。为难的说道：“很抱歉，孩子，我没法救他……”
男孩抿了一下唇：“那可以给我一点吃的吗，我会报答您的。”
神父望了他一会儿，点头。他走到十字架后方，过了片刻，拿着一块巴掌大的黑面包和水碗出来了。他把面包递给男孩：“快吃吧。”
“谢谢您……我得把它带给我的朋友。”
男孩看了一眼面包，又看了一眼窗外的暴雨：“我……”
“你不可能把这种天气把它送到任何地方……你的朋友在哪儿？”
神父问。
“在森林里，我们都没有家。”
男孩说。
神父皱起眉。有十几秒他始终在沉思，接着他拉起了兜帽：“走吧，我跟你去把你的朋友带过来。”
“……不。”
男孩拒绝了他。他盯着手里的面包，取舍了很久之后把它还了回去：“抱歉，我欺骗了您，我没有朋友……我只是，只是饿了。”
神父把面包放在了长椅上。他弯下腰盯着男孩，那双深棕色的眼睛与他对视片刻，轻声道：“我知道，你的朋友是一个恶魔，你不希望他被发现。”
男孩惊恐的抬头看着他。
“我还知道，其实你也是。”
神父摸了摸他的头：“即使是恶魔，在这么大的雨里也需要一个庇护所……去把他带来吧，孩子，我不会向别人举报。”
“您，您怎么知道……我已经把它切掉了……”男孩结结巴巴的问。因为太紧张，他死死抓住了自己的衣角。
神父从衣领里拉出了一个小小的十字架。它是以纯银打造的，尽管系着它的只是一根磨得失去颜色的细绳也不能阻挡它的光芒。它正在发热，隐约的白光在十字架内部流淌。他把那枚十字架重新塞回衣领，没什么表情的说道：“以后不要随便接近一个教廷的人……走吧，我们得快点把你的朋友接回来才行。”
男孩紧张的点了点头。
他们离开了教堂，冒雨向森林走去。我没有跟上去，因此蔓延的黑暗很快将我排斥出这段记忆。我从冥想盆里抬起头，回忆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已经记不清这个故事的结尾。
在千年前我是记得的，每个细节都很清晰，所以我才能把它完整的保留在冥想盆里。可千年后那些时光已经模糊，我忘记了最后那个神父的结局究竟是死于某个路过的巫师之手还是平静的生活在小镇中，但我记得他给予的帮助。一个承诺，一个缺乏医药的遮雨棚，一小块面包，还有一碗水。靠这些萨拉查活过了那场暴雨。
我在记忆的开始一无所有，后来我有了萨拉查，我们依靠着别人的一点善心小心翼翼的活了下来。正因如此，我们有着同一个理想，我们建立了霍格沃兹，又因为这个理想分道扬镳。
我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你不可能拯救所有人。”
，但我一直试图这么做。至今我都无法判断我们中究竟谁是对的，谁是错的，又或者我们都是错的。也许一切都要怪那个该死时代，当你的双手在战场上沾满鲜血，你又怎么能期待用它们给别人一个拥抱？
冥想盆里的记忆在旋转，它由那个暴雨之日换成了另一片被乌云笼罩的地方。我注视着那些小得看不清的人影，挣扎了片刻，还是选择进入它。一阵熟悉的头重脚轻后我站在了战场上，四处腾起的烟尘与火焰让人很难辨认方向，当魔咒穿过间隙袭来时我下意识的向一旁翻滚避开，随后才想起这只是我的一段记忆。我努力无视了那些从四面八方袭来的咒语和利剑，环顾一圈，终于找到我自己。
我喜欢在事后回顾自己的记忆，因为那会让我发现许多看到了，却没有注意的细节。在我本人的记忆中，那一场战役如此艰难，我曾一度想要放弃。在战役后期，我无时不刻感到痛苦和眩晕，每一秒都觉得自己即将倒下。但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我简直英勇得连我都想赞叹。我注视着自己持剑硬抗住两个圣骑士的攻击，同时居然还有余力一脚踢起一具尸体挡住另一道错误射偏的魔咒。我跟着年轻的金发骑士在战场上飞速移动，一边呼喝着指挥其他人攻击，一边竭力打倒每一个敌人。时间的概念逐渐模糊，直到某一刻，数个节点腾空而起，金色的光网在我们头顶交织，一度驱散了乌云。
砍人砍到麻木的金发青年惯性的持剑冲向下一个敌人，击倒他，然后才抬起头。几秒后，他低头甩去额上的汗水，仰头发出一声呼啸。在半空中回旋的狮鹫俯冲向他的时候他已经跃起，正好落在狮鹫的背上。他高高举起剑，一道光从交织成天穹的魔网落下，将他从头到脚笼罩在耀眼的光芒中。我看见他嘴唇无声的嗡动，在咒语完成时将剑尖笔直的前指——无数光影从天而降，落在地上形成黄金海浪般的狮群。它们咆哮着冲向前方，越过每一个巫师的头顶，准确的扑倒教廷骑士。与此同时，狮鹫一声戾啸，带着他在狮群的掩护下俯冲。即将接近目标时，他从狮鹫背上站了起来，猛地跃起。我听见他一声大喝：“萨拉查！”
站在战场后方庞大魔法阵中的人高举双手，一道光跨越整个战场准确的落在他的武器上。黑与白在剑身上交织，挟裹着雷霆的审判之剑自上而下的击穿了教廷最后的防御壁。黑白纠缠的魔力化爆发的火焰与暗影席卷了宏伟的教堂，大地在颤抖，如同世界垮塌的巨响在空气中回荡。魔网颤抖着崩散，万千金光如同一场纷纷扬扬的雨。所有人暂停了动，转向同一个方向——骤然腾起的狂风吹散了火焰，戈德里克提着剑一步一步走出流淌着熔岩的深坑。他的金发在空气中飞扬，与火焰铸就的披风一起成为战场的中心。
不知是谁第一个嘶吼出声，那声浪迅速席卷了战场。有的人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依旧从胸腔里发出谁也听不懂的嘶喊。教廷的根基已经被彻底摧毁，丧失战意的骑士纷纷倒在了败退的路上。杀红了眼的巫师们仿佛被魔灵附体，不计后果不计代价的追击而去，那个本应该阻止他们的人却虚脱的跪倒在地，被同伴一把抱住。
“戈德里克！清醒一些！看着我！”
萨拉查用手拍着他的脸。
“让我靠一下……”戈德里克抓着他的手臂，把全身重量都压在了他肩上。他急促的喘息着，低声问道：“我们成功了吗？”
“成功了，你做到了。”
萨拉查试图扶起他，可努力了几次都无法起身。他的体力也消耗殆尽，苍白的脸上沾着鲜血与尘土，那双冷冽的眸子里还带着没有化去的戾气，却已经写满了担忧：“你感觉怎么样？”
“不太好……你的魔力……”戈德里克呻|吟了一声，勉力抓住他的手：“我控制不住……”
萨拉查与他掌心相贴，黑雾似的魔力受到他的召唤自戈德里克掌心抽离。这个过程并不美好，后者扣住泥土的手暴起青筋，在最后一丝魔力抽离的瞬间瘫软。萨拉查环过他的肩膀，颤抖的手划破空间，取出魔药灌进他的嘴里。
“梅林……我要吐了……”戈德里克靠在他怀里哼了几声：“这是什么……”
萨拉查没有回答。他拾起被丢在泥土上的剑，将剑柄塞进戈德里克的掌心强迫他握紧。他掰过对方的下巴与他对视：“戈德里克，坚持住……他们都在等你，你必须坚持住！”
“我还以为你要吻我……”戈德里克勉强笑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撑着萨拉查的肩膀站了起来。狮鹫落在他旁边，伏低身体让他抓着自己的羽毛爬到背上。戈德里克趴伏在羽毛中与萨拉查交换了一个眼神。他短暂的闭上眼，把额头上的冷汗在狮鹫宽厚的脊背上蹭去，然后直起腰，用力扬起下巴：“我看起来怎么样？”
“很好。”
萨拉查说。
“那就太好了，”他说：“快结束吧，我要饿死了……”
萨拉查露出一个很浅的微笑。他站起来拍拍狮鹫的脖子，轻声道：“去吧，戈德里克，这是你的战场。”
狮鹫腾空而起，带着疲惫的青年奔赴向最后一战。他将在那里重新聚集巫师，宣布胜利。他们的欢呼声会穿透整个世界，而萨拉查只是静静的站在深坑旁边望着狮鹫消失的背影。我站在他旁边看着他，那双湖绿眸子中的笑意隐去，变成了凝重。
黑暗将我们淹没，记忆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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