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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如钩,黑夜正浓。
帅帐中都是熟悉的面孔,没有过多寒暄,大家平日里的打闹都收了起来,如今在战场,服从命令就是唯一可做的事。叶昭把这两天所探得的地形情况及敌人周围布防都一一画在图纸上,正在与大家商讨退敌之计时,斥候快马回报。
“报,敌军正整顿军队,欲攻打延州。”
叶昭敛住星眸,看着眼前的图纸不说话,范仲淹也不说话,秋老虎见大家都不说话,着急起来,“大将军,图纸都看好几天了,也没看出个东西来,快发兵吧,不然延州就被敌军攻陷了。”
胡青扯住了秋老虎,“这可能是他们的阴谋。”
“什么阴谋?”
叶昭说,“敌军这是在诛心。若我去救延州,路过三川口定会中伏,若我不去,延州沦陷,我定会得朝廷怪罪。去与不去,都不对。他们是在试探我。”
转身过去指着地图上三川口的位置,“此处就是我们要攻克的难关。”
范仲淹从位置上坐了起来,走到叶昭身边,视线也落在地图上,“到延州定要通过三川口,此处两面夹山,峡谷窄小,易设伏,若攻打延州是假,设伏是真,我军行至三川口定会受敌所制,若攻城是真,设伏是假,我们此刻不出发,延州危在旦夕。”
看向叶昭,“大将军,尽快决断?”
叶昭说,“或许,设伏是真,攻城也是真。”
秋老虎抓了抓脑袋,实在想不通,“难道不救延州吗?”
叶昭说,“我们此行正是为解延州之围而来,延州肯定要救。秋老虎,你率一万兵马往三川口探敌军虚实,在日落之前。记住,一定要尘土飞扬,制造十万大军行军的样子,举着我的将旗,大摇大摆去。若遇伏尽快返回,若能顺利通过,以三色焰火为号通知,之后就直往延州而去,牵制敌军。”
秋老虎领军令出了帅帐。
“胡青副将,你率一千精锐,翻过太和山绕过三川口,若敌军攻打延州是真,大营定然空虚,你可趁机制造混乱,让敌人首尾不顾。记住,智取。”
胡青勾着嘴角,与叶昭心照不宣。叶昭把军令递给胡青,“小心。”
另外几位帐前听用的先锋将军皆领命而去,往军营中点兵。战鼓隆隆响了起来。
叶昭送了范仲淹回营帐,接着又叫了秋水秋华、叶朴叶贞进了帅帐分配任务。
日渐西斜,秋老虎领着人马出了军营,一路蜿蜒进了三川口的峡谷中。叶昭站在帅帐前看着峡谷上方弥漫的尘土,心中有些忐忑,如果敌人在三川口设伏,秋老虎就是诱敌的饵,在三川口遇伏,九死一生。
大宋军旗翻滚在风里,军鼓已经停了下来,剩余将士已经尽数待命,等着秋老虎的三色焰火。
逐渐入夜。
等待总觉时间漫长,大家都竖着耳朵听着三川口峡谷的声响,呼呼的夜风直往头盔里灌,只觉得脖子间一阵凉飕飕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头顶的漫天星点,呼吸也不敢大声,握着刀剑的手更加紧了。
突然,光亮漫开在三川口整个上空,一声巨响冲向夜空,如锋利的刀剑划破了黑色绸缎,稍纵即逝。
叶昭重披战甲,执枪上马,领着队伍过三川口往延州而去。
经过数日苦战,终于解了延州之围。叶昭巧用奇兵捣散敌人后勤,烧掉敌军粮草,后又以精准的箭法伤了西夏王,西夏迫于无奈只能暂时撤军三十里,叶昭领军在延州城下安营扎寨,与西夏形成对峙。延州开了城门,知州范雍骑马来到帅帐,与叶昭、范仲淹相见,商讨下一步计策。
两军对峙着,相互试探着。叶昭与范仲淹趁着敌方因欠缺粮草不敢轻易起兵的空档,加紧整顿兵马,勘察地形。斥候传回敌方情报,说西夏王拓跋元昊中了箭伤,伤势严重,西夏此刻正军心不稳。叶昭得知此消息,采用了胡青的计策,派秋老虎及另外几位先锋大将往西夏军营前叫战,西夏坚守不出战,叶昭还是不厌其烦地,一拨一拨派人过去,怎么难听怎么骂。又派人到西夏军营周围散播“西夏王中箭重伤,不久于人世”此等消息,扰乱敌方军心,而每当夜间难眠时也会拿出那方旧手帕来,在灯下看着发呆。不知道惜音此时在京城怎么样?会不会被皇帝监视?会不会因想自己而独自哭泣?她此时宁愿两人感情淡一些,让惜音少受些苦,如今两军僵持,一年半载是回不去的,平时打战练兵倒也没什么,一闲下来就想惜音,想到骨子里,将近疯狂。
如此过了一个月。
叶昭大败西夏,重伤西夏王的消息传回京师,皇帝龙颜大悦,封叶昭为一品骠骑大将军,加封的圣旨一路快马传到延州。传送圣旨的官员到达延州大营时,正值军中举行蹴鞠大赛,上万人的场子,热闹得很。叶昭在蹴鞠场上极为灵活,各种蹴鞠技巧都会,加上弹跳力好,眼睛又准,团队合投契,进球数量遥遥领先,鼓掌叫好声一片。
叶昭下场休息,秋水秋华忙上来帮她擦汗,刚找了个位置刚坐下,就被范仲淹拉回了帅帐,见了京城刚来的宣旨官员,还是那个紫色官袍,叫陈德忠的门下省官员。
叶昭趴在地上听皇帝旨意时,闻到了泥土扑鼻的味道,也看到陈德忠的官靴上满是黄土灰尘,可能踩到了马粪上,边缘没擦干净,她如常收敛住眼睛,手中拽着那块盖着大大红色字迹的黄布,让人请了传旨队伍去休息。陈德忠打心里还是惧怕着叶昭,上次漠北传旨喝醉打小兵,叶昭几下拳脚过来让自己在床上躺了个把月,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阎王,怒眼圆睁着能把阴间小鬼吓尿,如今又是一品骠骑大将军,是国家砥柱,他怎么敢惹他?陈德忠老老实实去休息,叶昭给什么东西就吃什么东西,还好,有酒有肉。
夜间,皇帝嘉赏三军,大家架起火烤羊肉,舞剑打鼓乐。
逐渐深秋,延州这边的天气变得快,军营中都换上了厚衣服,叶昭也是,以前盔甲是合身的,如今却猛灌秋风进脖子和衣袖,浑身一阵颤抖,她的衣服大部分是惜音亲自裁剪的,经常舍不得脱下来,总感觉衣服布料沾染过惜音的气息,两个人是在一起的,不曾分开。
叶昭和士兵们喝着酒,抽出靴中的短剑去割架子上的羊肉,割了五六块,一大碗,叫来小兵送去给陈德忠,等陈德忠回京复命时,写了信让他带回,一封是胡青以正规模板书写的谢君恩的文书,加盖了大将军的官印,还有一封,信封很小,也没有写敬呈姓名,胡青嘱咐陈德忠送往京城郊外逸园,另外又给了一把极好的镶金短匕首,是在战场上缴获的战利品,说回京路途遥远,让陈大人护身。其实,匕首不重要,重要是镶金,足足的黄金。
这天,叶昭正和范仲淹等人商议怎么诱敌出战,帐外来报,说辕门有人要见大将军,然后把信物呈上,叶昭一看小兵手中的东西,那是一块铜制令牌,上面刻着叶家军独有的图案,叶昭也有一块相同的令牌,翻过背面,刻着“钱谦运”三字。
叶昭跑向辕门,没有穿战甲,跑得极快,和钱谦运面照面时,暖和的阳光洒下来,尘土飞扬。
漠北三杰到齐,胡青抱着酒坛子走进帅帐,叶昭正收拾着桌上的文件,挪到一边的架子上,摆上酒肉,又让叶朴叶贞烧了炭火进来,摆在钱谦运身边,弄璋穿得像个毛球一样,打着喷嚏。叶昭倒了杯烈酒给弄璋暖身,谁知这家伙不胜酒力,一杯下去晕乎乎地倒在一边,三人哈哈大笑起来,边吃边讨论当下形势。
胡青说,“我们虽解延州之围,退敌三十里,士气正盛,但却无法诱敌出战,形成对峙之势。夏改为守势,闭门不出,内部定在调整战略,西夏兵马彪悍,万民皆兵,我们与之硬碰硬定是吃亏的,只能智取。”
叶昭低头撕着羊肉,装在小碗里,放在钱谦运面前,听了胡青的话,往自己碗里倒酒,说,“西夏王箭伤卧床,指挥军队应该是伊诺,伊诺与他父亲不一样,他做事极其谨慎,很沉得住气,而且出手毒辣,延州败给了我们,我又伤了他老子,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会来报仇的。”
胡青摇着碗里的酒,说,“上次夜探夏营时听到他们父子对话,伊诺是反对三川口设伏而主张攻延州的,似乎不怎么认同他父亲,此次他若得了兵权,定会再次攻打延州,我们还有一次硬战要打。”
钱谦运听了“夜探夏营”几个字眼,瞪圆眼睛看着叶昭胡青,“你们是疯子不成?万一被发现,三军失去主帅,这战就不用打了,直接开门受降。”
“这不是毫发无损在这和你喝酒嘛?”
“我的大将军,你要清楚,主帅对于军队的重要性,以后可别轻易涉险。狐狸也该罚,身为将军副将也不劝阻,也一起疯。主帅出事,副将及亲兵一个都逃不掉,回京等着掉脑袋。”
“罚罚罚,罚酒一碗。”
叶昭说着就举碗喝尽,笑着抹了一把嘴边的酒水,“以后不会,那次是我鲁莽了。”
“懒得理你们。”
钱谦运瞅着他俩一副痞子样,摇头叹气,回归正题,“伊诺若能顺利拿到兵权,定会再次攻打延州,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直接下战书两军对阵拼实力,但是,太子哈尔墩不会轻易把兵权让给伊诺。如今西夏王重伤,太子定会想尽办法握紧兵权。将军若是步步紧逼,可能会让他们兄弟一致对外,我们现在要做的是,以静制动,随机应变,让他们争权自乱。”
胡青反驳道,“若夏军借此时机休养整顿,补了粮草,养伤磨刀再来呢?我还是觉得趁我军此时士气正盛,乘胜追击,把夏军赶回老家去。”
“怎么赶?人家不应战。跑到人家军营前骂也骂了,也散布了西夏王重伤的消息,但人家根本没有反应,重点在于西夏王有两个儿子在身边,即使西夏王死了,太子在,有人主持事情,不至于乱,反而会一致对外,助长他们攻宋士气。”
胡青和钱谦运还是如以前那般,意见不合时会辩论到底,分析敌我优势,你不服我,我不服你。
叶昭听着胡青和钱谦运的对话,对于手下人的看法,她都很认真听取,善于思考让她更为冷静。她之后去找范仲淹商议,把自己的看法说出来,商议好策略后立刻实施。叶昭选择静待时机,因为刚刚她才签署向朝廷讨要军粮的文书,再过一个月,他们也没饭吃了。吃饭是很大的事,特别是眼看着入冬季节。
叶昭派出大量心腹潜伏到敌人内部打探情报,严整军队,期间有一个先锋将军因为半夜擅离职守去喝酒,喝醉还打死了小兵,叶昭不顾他是什么祈王内弟还是什么皇亲国戚,揪出来依军法处以死刑。行刑时叫来营中将士,明令军法,那颗头滚下行刑台时,叶昭看到大家脸上的冷漠和内心深深的惧怕,没错,她就是要杀鸡给猴看。
延州城下,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得很突然,半夜里风刮得很厉害,第二天走出营帐,只看见一片白茫茫的,将士们正架着梯子去扫帐顶的积雪,眼前呼呼热气,脚踩在雪地里软软地,值守在帅帐外的叶朴叶贞见将军出来,忙拿披风给她披上,又打了伞,还没走出几步,就看见秋水秋华迎面走来,满脸都是雪花。
“将军,有重大情报。”
叶昭立即返回帅帐,秋水秋华向叶昭报告所打探的消息,“西夏王将返兴庆府养伤,交权二皇子伊诺。”
“你们两个没露马脚吧?”
秋水秋华摇头,二人比以往沉稳许多,也瘦了些。
“去和你们老爹说会话吧,你们父女也有阵子没见了。”
秋水秋华没有动,只看着叶昭,支支吾吾地,“将军,还有一个消息,辽国太子妃,也就是西夏的银川公主,她在夏军大营中,昨天刚到。”
“好,我知道了。”
雪一直没有停,好像要一次性下完一样,没玩没了。叶昭走在军营里,身后带着一队亲兵,大家以为大将军在巡视军营,都收起犯懒的样子。秋华秋水说银川在夏军大营,就在对面三十里,如果想见,骑马要不了多久就到。
叶昭不想见银川,自从惜音伤了脚,她就不想见银川,她知道自己小心眼,但对于惜音的事,她从来不曾大度,有仇必报。
“将军,原来您在这。”
辕门上的小兵跑了过来,“门外有位姑娘要见您。她说她姓柳。
柳?叶昭瞪着大眼睛,“在门外?”
虽然叶昭不敢相信,但还是往辕门走去,走得很急很快,像一阵春风。一出来就看见一袭红色的披风,正牵着白马站在辕门外的银杏树下,隔着茫茫白雪,两眼相望。
不是惜音,是银川。
一年前,银川跟随兄长伊诺到汴梁,也是这样的打扮,来到她的将军府做客,一身红色映照在雪地里,分外俏丽可爱。那时以为两国交好,往后定不会在战场上再次相见,但仅仅过了一年就刀兵相向,她是宋的领军大将,而银川,是夏的公主,辽的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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