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二年十月廿四小雪。
江南虽然下雪但是从前几日起天空便是阴沉沉。之前还张牙舞爪秋老虎就像是被人打死了威风丧尽只秋风一日日凛冽起来。
徐璠在招纳护院问题上赞同了徐元佐意见所以罗老爹前几日便去了浙江。园子里本就人少再走一个就越发显得冷清。
徐元佐一直回家呆在新园里用少许时间安排工作然后就在光线明亮地方用功背书。至于选秀女事南京那边也很快了消息竖阉张进朝被南京法司论死罪党羽充军。事实再次证明朝天子绝对是爱惜百姓全怪一小撮阉人作祟。
徐姐姐危机虽然过去了却回家。一方面是徐元佐给工钱确挺高另一方面也是不想回去见父亲。每每想到父亲竟然要卖掉心中就酸楚难耐还是更喜欢留在夏圩。如今又几个村妇当班头一味奉承更让不舍得回去。
中间徐母又来过一回送了冬衣厚被说起父亲徐贺却是心酸无奈。
徐元佐已经对那位父亲任何指望了想想美国传奇大亨洛克菲勒也一个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犯下诈骗、重婚重罪父亲一时也算寻得了些自安慰。
或许上苍就是要给成大事人一个烂到根父亲呢？
再者说能投好胎能几人？轮上了困难难度也别自怨自艾还更多人在地狱难度苦苦挣扎呢。
徐元佐抱一杯热茶暖手时而飞快地翻过一页。原本言底子就好早就形成了自己学习方法而且经过无数考试锤炼对于读书并不畏惧。既然许多穿越者望而生畏毛笔、正体都不能难倒那么科举障碍主要就是背诵了。
如果四书背得不熟考官拿出来一句连上下都想不出来怎么开笔作？至于这句解释自然还是按照朱子、二程意思来。徐元佐虽然以心学求抱大腿但不至于傻到科场上去质疑朱子。
在哪个山头唱哪首歌这点上徐元佐可是拎清得很。
靠四角编码法背书也是徐元佐升级了自身天赋。虽然比不得人家一目十行过目不忘正版霸天赋但是盗版也能保证经典原一字不差地存在大脑里已经占了绝大部分人便宜。
《四书》字数并不算多。《论语》不过一万四千字《孟子》也就三万五千字。《大学》《中庸》都是截取出来篇章。其中《大学》经传一体才一千五百七十三字《中庸》三千五百六十八字。
加起来一共五万四千余字。
这要是小说可能连第一个小高潮都还没到呢。
徐元佐预设学习目标是在十天内背完这五万四千字但是实际背时候却不得不参考《集注》以及前代明儒注解释义。否则就像是开讲一般囫囵记住却根本不明其义。
如此一来进度自然就拖慢了。
虽然进度不如意但是学习环境倒是如意得很。罗振权为了巴结徐元佐在采购纸墨笔砚等公物时毫不吝啬尽数入账。徐元佐并不认为这是损公肥私反倒认为好老板提供更好工作环境乃是基本义务也是提高工作效率明智之举。
不说别起码新园这边账簿拿出去足以令人惊叹：一笔笔清清楚楚字迹端正甚至还是台阁体无不透认真。
至于徐元佐用在科举上消耗那属于员工培养也不该省。
除此之外晚上油灯白天茶水点心也都不是家中能够承担得起。徐元佐在这样环境里方才对科举了些许信心。
“元佐”罗振权推门进来“外面个冬烘先生自称姓何说要见。”
徐元佐放开手里杯子心中怀疑：莫非是何心隐？不过回忆当时情状自己一门心思要抱徐阶大腿对泰州学派何心隐明言拒绝估计就算是一代宗师气量宏大也不会再找上门来。
“去看看。”徐元佐迈步出门罗振权落后半步跟在后面。
这些日子来徐元佐非但教姐姐记账也时常给罗振权讲些典故。开始本是无意为之谁知这老海贼颇好学之心竟然成了常态。由此徐元佐之于罗振权称得上是亦师亦友罗振权也渐渐变得对敬畏加。
等行到门口徐元佐定睛一看果然是个裹在棉衣之中老冬烘也果然是当世大儒何心隐。
“夫山公大驾光临小子失远迎还请恕罪。”徐元佐连忙上前行礼。
何心隐朝徐元佐抬了抬手：“正巧路过进来讨杯热茶暖暖身子。”
徐元佐自然不能挡何心隐不让进人家可是徐阶座上客在湖广直浙一代讲学声望甚隆。
“先生里边暖阁请。”徐元佐引路。
“不。”何心隐果断拒绝：“去屋中便可此番也是‘正巧’来访。”
“小子惶恐。”徐元佐心中暗：什么好访？肯定是不会跟去搞乌托邦呀！
“才惶恐反倒在腹诽多事。”何心隐冷哼一声：“说可对？”
徐元佐干笑：“小子不曾腹诽。只是怕先生所重非人空走一趟。”
“知在招纳雇工特来给当个幕友。”何心隐：“以为是求当弟子么？”
“先生言重真是折煞小了。”徐元佐无奈：这当世大儒说也是如此颠三倒四胡言乱语到底个谱啊！
何心隐也不多说径直到了徐元佐屋里跺了跺脚一边说：“天气是冷了。”一边又看徐元佐桌上书册：“想考举业？”
“正是。”徐元佐毫不避讳。这是追求上进正面形象没什么好讳言。原本以为何心隐要对此嗤之以鼻谁知何心隐只是嗯了一声又：“先生么？”
“并先生是自学。”徐元佐。
何心隐点了点头：“也曾在举业上下过工夫来教。”
徐元佐微微一愣些不知所措既不舍得拒绝又担心何心隐乘机给自己灌输一些私货。
“老夫没什么别爱好就爱广结朋友从天下英豪共游。年少立志不同俗套可结为忘年之交。想生性耿直诚信待人亦称多闻益者三友尽皆之。还什么好迟疑？”何心隐爽朗笑。
徐元佐突然觉得自己很犯贱。
人家何心隐可是与徐阶联手倒严大牛是能够参与最高政局走向布衣卿相。要折节下交自己还什么好迟疑！
“先生之于小可足可称‘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岂敢攀附。”徐元佐躬身：“若蒙赐教幸三生。”
何心隐又是一笑走过去翻书查看徐元佐进度。
徐元佐突然心中一动：“既然先生如此慷慨能否连舍弟一起教了？”
何心隐转过身耷拉眼皮闷声：“这就是占便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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