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知言提早下班,除了要遛判官,还要去给老爷子挑一件寿辰礼物。
九十大寿,怎么看都是个极其重要的日子。
天宝街一处不起眼的小店前,停了一辆黑色的汽车,车门一开,一只通体黑亮的杜宾率先跑了下来,牵引绳那头,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稍稍收紧了绳子,拉得杜宾昂起头。
“待会儿乖一点。”莫知言第一次带判官出街,想起之前李知知的话,他试着跟判官沟通。
判官“呜呜”了两声,他也听不懂,就当它同意了。
这时店里疾步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笑呵呵地迎过来:“阿言,怎么有空来我这小店啊?来,进来坐。”
“陈伯。”莫知言跟他打招呼。
陈连升忙不迭地应着,将人带进了那个连招牌都看不清的小店里。
外面看着普通甚至破旧的一个店铺,里面倒是收拾的亮堂干净,走过一道门,逼仄的感觉骤然消失,里面的空间比想象的要大得多,全木质家具,桌上的香炉里飘出一缕清香,不浓,倒是很提神。
陈连升给莫知言沏茶,寒暄了几句就提到了陈东,“我这兄弟也是被逼急了,一下子就找到你那去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秦家那老头难缠,哎。”
“都是自家人,陈伯不用这么客气。”莫知言喝了一口热茶,有些被惊艳到,“好茶。”
陈连升听他夸赞,笑得见牙不见眼,“是吧,这茶可不好找,我给你和老爷子留了点,你帮我捎给他呗。”
说到老爷子——
“陈伯,我这次来是想请您帮我挑个寿礼。”
陈连升喝茶的动作一顿,随即才一拍大腿:“哎呦,老爷子九十大寿快到了吧,你看看我这记性!”
他连忙站起来,“你坐会儿啊,我去去就来。”
隐在博古架后面的那道门被打开,陈连升匆匆走了进去。
判官乖乖待了一会儿有些无聊,就开始闹莫知言。莫知言摸了摸它,又捏起桌子上摆的果脯,跟哄小孩似的掰了一点给判官。
“尝个味道,不能多吃。”他看李知知就是这么安抚阿喵的,只要有的吃,阿喵就能安静好一会儿。
判官大概也差不多。
没多久,陈连升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大一小的盒子,跑得额间都出了一层细汗。
“这是我前些日子收来的,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但老爷子应该会喜欢。”陈连升边说边把那个较大的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块温润细滑的砚台,和一个雕着繁复花纹的墨块,是有名的徽墨歙砚,一看就是上品。
莫知言的爷爷喜欢书画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这寿礼不算多贵重,但也算是送到寿星心里去了。
“陈伯,您开个价。”莫知言向来不喜欢浪费时间,陈连升却是连连摆手:“什么价不价的,自家人不谈这些俗的——还有这个,我留着好久了,也没什么去处,今天见了你倒是觉得你应该用得上。”
陈连升将手中的那个小盒子打开,露出一块通体莹润的玉坠,拇指般大小,整块玉圆润饱满,被手艺不凡的师傅雕琢成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猫咪。
那栩栩如生的样子和阿喵倒是有几分相似。
莫知言不由自主地拿指尖碰了碰那块玉坠,有些迟疑道:“爷爷不怎么喜欢玉,恐怕要辜负您的一片好心了。”
指尖的触感倒是细腻柔润,是块料子很不错的玉石。
陈连升被他的话给逗笑,“阿言你想哪去了,这不是给老爷子,是给——”
他冲着莫知言的脖子挤眉弄眼,莫知言后知后觉的伸手碰到脖子上那枚印着猫爪图案的创可贴。
莫知言恍然大悟:“陈伯,您误会了——”
“哎呀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也是年轻过来的,你这个岁数有女朋友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嘛!”陈连升“啪”的一下盖上盒子,“看得出来,这姑娘应该还挺喜欢小猫小狗的,这个送人正合适!”
那枚玉坠被不由分说地塞到了莫知言的怀里,连同着寿礼和茶叶,一并给他送到了车子上。
陈连升摸了摸判官的狗头,笑眯眯地说:“有空再来玩啊。”
莫知言盯着副驾驶上的那个小盒子两秒,又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脖子上那花花绿绿的创可贴,被衣领蹭开了一点边角,莫知言顺着那点褶皱撕扯,但扯到一半他又放弃了。
算了,只是个创可贴而已。
如果莫知言知道区区一个创可贴会引起那么大的风浪,那他说什么都要跟陈连升解释清楚。
可惜,没有如果。
莫家老宅。
莫知言已经有两年没踏进这里了。
照顾老爷子的婵姨看到他回来,高兴地不得了,“阿言回来啦,你爷爷今天都念叨好几回了,说你怎么还不回家,我说阿言工作忙,肯定没那么快,看看,我说什么来着——”
“那是,他日理万机,我这个老头子肯定没他那工作重要,你说是吧!”莫闻华拄着拐杖走过来,右边的傅小麟扶着他,假装没听见他的问题。
莫闻华气得挣开她,“不用你扶!”
不扶就不扶,她还懒得演这一出孝敬老人呢,明明身子骨硬朗得不行,还要装身体不好让她去跑腿。
这爷孙俩尽会折腾人。
傅小麟坐在前厅的桌子旁,自顾自的喝茶吃水果,她倒要看看,这俩人到底谁先低头。
“那个——”
茶盖碰撞杯口发出清脆的响声,苍老的声音假装轻咳一声,傅小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果然胳膊拧不过大腿,莫知言比那老姜沉得住气。
莫闻华也不想先开口,但他那孙子倔得跟头驴似的,他怕再坐下去天黑了莫知言会直接走人,那他前面费地劲不白搭了嘛!
莫闻华安慰自己,好歹是亲孙子,低头就低头吧。
他喝了口茶润润喉,一开口就把在场的其他两个人给震了一下。
莫闻华:“听说你交了个女朋友,多久了,多大,家里是做什么的,怎么不带回来吃个饭?”
一连串的问题扔过来,傅小麟刚吃进嘴里的一颗美人指还没嚼碎,鼓着腮帮子非常惊讶地看向莫知言:“哪家姑娘这么想不开啊?!”
莫闻华把脸一拉:“怎么说话呢!”
傅小麟抿唇笑了笑:“怎么,您孙子工作狂,恨不得住在办公室天天跟他那些案子同床共枕,人姑娘大好年华,您总不好让她陪着您孙子在办公室约会谈恋爱吧,多造孽啊~”
“再说了,您从哪听来的谣言,莫知言那办公室狗进去了都只能谈公事,谈恋爱?那估计要等下辈子才行。”
莫闻华不爱听这些,他瞪了傅小麟一眼:“你不要讲话,阿言,你说。”
傅小麟才不怕他,轻轻抿一口茶,竖起的耳朵想要听听莫知言能说出个什么花来。
莫知言大概能猜到八卦传闻的源头。
他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脖子上那道愈合了大半的口子,那枚创可贴已经被他撕掉了,脖子空空的,触手是温热的皮肤。
“没有的事,您别——”
“别乱跑,打扰到别人就不好了。”
一声极轻极轻的低语猝不及防地闯入耳中,莫知言还未说完的话断在了他微微诧异的眼眸中。
前厅开阔的视野中,一根粗壮的柱子后冒出一点熟悉的身影,侧身而立的人绑着松松的马尾,右眼蒙着纱布,鼻尖冒出一点细汗,阳光在上面停留爆出一点明晃晃的光辉。
斜跨的包包勒住纤细的肩膀,上面搭着两只毛茸茸的爪子。
阿喵两只尖尖的耳朵抖了抖,圆圆的大眼睛转过来。
哟,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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