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又是高考的季节。
学校为了给高三的考生们提供一个安静的午休环境,只能让除他们以外的所有年级中午在教室休息。
大家虽然嘴上抱怨,但没有一个人违反规定,所有人都知道高考的重要性,那是一场考试,更是一场战役,而他们能做的就是这样无声地支持。
趴在硬硬的桌子上,江语实在是睡不着,害怕翻练习册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太吵闹,她拿着作业从后门悄悄出去。
刚打开门,许之然听到响声回头看,江语和他四目相对,两人没说话,站在高度刚好合适的窗台边做着自己的作业。
许之然侧过头,背对江语笑了一下,然后转头对江语说。
“江语,你怎么往脸上写字啊,是草稿本不够了吗?”
江语很疑惑,在原地迟钝了几秒钟后,抬头望向窗户,看着窗子里的影子,这才看见脸上隐隐约约、星星点点的黑色笔迹。
“啊,可能是刚刚趴在桌子上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书上的笔记了。”
说着,江语翻找着衣服口袋里纸巾。许之然见状,拿出一包餐巾纸,打开手边的水杯,往纸巾上倒了一点水,在自己的手背上擦了两下,确保不会太凉之后,对江语说。
“我帮你吧,你看不到在哪儿。”
许之然朝江语弯下腰,一只手托住江语的下巴,抬起拿了纸巾的手,轻轻擦拭着她脸上的黑色墨水印迹。
许之然靠的有点太近了,江语一下子屏住呼吸,闭上了眼睛。
纸巾在她的脸上留下水迹,温热的风吹来,将其略走,留下一阵酥痒,作为交换。
江语的脸霎时间变得通红,僵硬且无处安放的双手紧紧扯住衣角,连心跳都好像停止了一般。
“好了,擦干净了。”许之然的动作停下来,把纸巾丢进身后的垃圾桶。
江语“唰”的一下转过身去,连忙拨弄着两边的头发,双手不断扇风让自己冷却也冷静下来。
“你刚才干嘛闭眼啊?”许之然看着慌乱的江语,好奇地问她。
“你突然靠过来,我…我怕看对眼儿。”江语往旁边挪了一点才敢直视许之然的眼睛。
“看对眼儿?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许之然的害羞来得有些迟,看了一眼江语,然后又马上转过头去。
“你什么意思,我说的是斗鸡眼。”江语没听懂许之然的言外之意,不自在地又往旁边挪了挪。
“这样啊。”
“但是你再挪,就要进墙里了。”许之然一边说,一边把江语的练习册拽了过来,全程都低着头。
整栋教学楼都很安静,教室里电风扇转动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两人各自翻动着练习册,笔尖沙沙划过纸张,和着昆虫在草丛里的鸣唱,校园演奏着夏日里特有的乐章。
下课前几分钟,秦礼倚靠在讲台旁。
“同学们,有一件事情要跟大家说一下,大家都先把头抬起来一下。”
“什么事儿呀老师?”
底下一群叽叽喳喳的闹山麻雀,左顾右盼,交头接耳。
“马上就要中考了,我们呢,也互相陪伴了将近三年的时间,转眼间,军训时的那些小黑猴子们,或亭亭玉立,或气宇轩昂,老师心里感慨万千啊!”
“老师,您怎么突然开始煽情了?这还没到毕业那天呢!”一向爱接话茬的郑君,抢着发言。
“郑君,真是到最后都要拆秦老师的台是吧?”秦礼皱着眉头,假装生气,嘴角却是向上扬起。
同学们忍俊不禁。
“老师呢,确实很想陪大家度过初中最后的半个多月,看着你们一个个穿上毕业礼袍,为你们每个人拨穗,但是老师前段时间身体不舒服去医院检查,确实有一些情况…”
秦礼的话说到一半,就淹没在了一些焦急询问的声音里。
“同学们,别着急,老师没有生病,就是身体里多了一个小宝宝,现在还不太稳定,上两个班级的课也有些分身乏术。所以,从下个星期开始,教9班的晏老师就会代替我,陪大家度过中考,大家要配合晏老师的工作哦。”
同学们突然变得躁动,或是讨论前些天在办公室听到的八卦竟然是真的,或是印证秦老师最近的反常状况,但更多的还是在祝福秦老师。
下课铃一响,大家更是直接围着秦老师,郑君一个箭步冲上去,当起了保镖,拉着每个想贴到秦老师跟前去的同学,场面热闹非凡,连吃饭都忘了去。
秦礼轰着赶着,终于是把那些依依不舍的小猴子推出教室,独留下江语和池嘉笙。
“我的班长和学习委员,帮助晏老师熟悉大家的工作,就交给你们俩了,班主任的工作可能会由数学周老师暂代,剩下的时间,你俩带领同学们,戒骄戒躁,安心复习,等我回来请你们吃饭,好好犒劳你们。”
秦礼两只手分别搂着江语和池嘉笙的肩,轻轻拍拍,交代自己的左青龙右白虎。
“放心吧秦老师,你好好在家里休息,照顾好自己,等放假我们俩去家里看你。”
“是啊秦老师,我看您最近上课经常撑着腰,肯定很辛苦,您就好好在家里休息休息。”
江语和池嘉笙分别说了些宽慰秦老师的话,一路从教室走到校门口,看着她坐上回家的车,俩人才转头去了食堂。
“池子,怎么我感觉好多老师都是在暑假前后怀孕的,这么巧吗?”江语挽着池嘉笙的手臂,琢磨了一会儿。
池嘉笙也觉得很巧,但终究不知道原因。
“我猜测,可能在这个时间点,刚好趁假期稳定情况,等要生宝宝的时候,刚好又快到假期,坐月子什么的,应该比较方便吧,不影响工作。”
江语觉得不无道理,“这么一想,你说的很有道理,这一年的两个假期也算是派上大用场了。”
“是啊,但转念一想,那些没有这么长假期的妈妈们,周转在工作和医院间,也太辛苦了。”
池嘉笙的小姨刚生完宝宝,她总从妈妈那里听说些小姨的消息,什么产检请假啊,什么卧床保胎,什么职场压力,多得是她们想不到的事。
象牙塔里的孩子们,总被眼前一场场考试搞得叫苦连天、怨声载道,怎么会知道,未来的路上,能像考试一般用一笔解决,还有下次机会来弥补错误的事情,似凤毛麟角,如九牛一毛。
自从秦礼说要离开,班上同学见她的次数越来越少。平时只要一进办公室,不是批改作业,就是准备教案,总能看见她在工位上。可现在,只要哪个老师走进教室说“这节语文课和我的课调一下”,就知道今天准是见不着她了。
“报告,学习委员,我从来没那么想念上语文课。”下课的时候,江语垂头丧气地,趴在池嘉笙的桌子上抱怨。
池嘉笙心里清楚,江语是想念秦老师,哪是想上语文课,还有就是…所以她干脆直截了当地戳穿江语。
“我看你是不想连着上四节数学课,才想念语文课吧?”
江语趴在桌子上的手臂撑着,竖起大拇指。
“懂我。连着三节了,还有一节,极限了,真的是极限了。”
“但是秦老师走了,就再也没人给我们上‘说书’一样的语文课了。”葛艾在一旁听着,忍不住惋惜道。
路过的吴山与,被三节数学课摧残的不成样子,怀里捧着刚从“补给站”买的零食,摊在她们聚集的桌子上,嘴里的饼干还没嚼完,囫囵地说。
“秦老师的看家本领,我们班的独家放送。”
初中语文,一个文言文与古诗词争先恐后的存在,可谓是听者丧胆,闻者落泪。
但秦老师的这群学生却在每次拿到新书后,迫不及待地翻开目录,掰着手指数古文的数量,甚至不放过练习册里的拓展阅读。
据说秦礼大学读的是历史专业,所以每讲到一篇古文,每遇到一个人物,她便绘声绘色、声情并茂地讲述他的生平、他的境遇、他的感情、他的趣事……有时滔滔不绝说一节课,有时放部纪录片看好几个小时。
在其他老师强调文章里晦涩难懂的遣词造句时,秦老师已经带领大家,走完了诗人的一生。
也是在秦老师的课堂上,大家才知道“天生丽质难自弃”的杨玉环,竟是个一米□□体重138斤的小胖子;著有《吕氏春秋》的嬴政仲父吕不韦,身家千金,封侯拜相却祸乱宫闱;龙城飞将李广将军,一生战功彪炳,却至死未封;还有《边城》里的情窦初开的翠翠,《红楼梦》里的阆苑仙葩、美玉无瑕……
直到高中毕业,大家的作文里也不乏一些,在秦老师的“说书”里出现的片段。
如果把四节连堂的数学课比作是一场灾难,那在季子禾这里,一定是世界末日级别的。他似乎刚从睡梦中醒来,半梦半醒间提了一个些许不切实际的建议。
“我们给秦老师办个欢送会呗,缓解一下最近班上要死不活的氛围,一举两得。”
“放弃吧你,这种关头,除了咱们几个闲人,没人会参加吧。”池嘉笙的一盆冷水从天而降,正正好泼在季子禾的脸上。
“池同学,这就是你偏颇了。”江语一下就来了兴致。
她饶有兴致地阐释道:
“办欢送会所需要的时间,最多够做一套卷子,在中考结束之后,试卷的内容你大概也忘的差不多了,甚至不会记得这普通的一天。但如果是办欢送会的话,秦老师,咱们班同学,可能会永远记得这个下午也说不定,温暖的记忆一定比一张卷子更加值得纪念。”
池嘉笙听着跑偏的主题,赶忙解释。
“哎哎,别把我说的那么冷血无情,我当然希望我们能好好欢送一下秦老师,我只是怕同学们不配合的话,会伤了老师的心,还不如不办。”
池嘉笙说的不错。
当你正在趟过一条向前的河流,双脚踩在平坦的河床上,清凉舒适。倘若柔软的沙粒里裹了几颗凸起的石块儿,就算走到了对岸,也会在下次渡河时,重拾那切肤的痛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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