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天气还是十分晴朗，阳光算得上温暖，偶尔穿过林间迷路的风，略过身边，舒适惬意。江语陪季子禾一路走到操场。
“还记得那次停电，我们在操场玩儿真心话大冒险吗？”季子禾指着主席台下的位置，对江语说。
“当然记得，只是那个时候，每个人都带着十个心眼儿。”江语想起了那天池嘉笙说的话，那句“等我准备好”的深意，脑海里放大着池嘉笙与陈南桥的点点滴滴，江语明白池嘉笙应该准备的差不多了。
两人走进柏树林，坐在长椅上，风把江语带回了初三毕业典礼前的那段时间。
“当时你坐在这里弹吉他的时候，可是有不少你的小迷妹偷看，我和池嘉笙还看到好几个拿手机偷拍的。”江语风轻云淡地重塑那天的场景，仿佛这个故事中从来没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季子禾当然明白江语避重就轻的话，所以干脆顺着说了下去。
“偷拍，她们竟然不交手机！你要是告诉年级主任，那你就是拯救‘误入歧途少女的正义之神’！”
“你是巴不得我被你的‘粉丝’追杀吧。”
江语和他开着玩笑，眼睛里忽然多了几分神伤，连池嘉笙都不知道，江语曾偷偷跑去找那个拍照的女生，为了照片上的另一个人。
季子禾走到坐着的江语面前，突然蹲下，抬头望着她努力克制的眼睛，因担忧而紧蹙着的眉毛，眉头间多了一个“川”字。
“江语……你，真的没事吗？”
“我没事儿，我能有什么事儿。”
囤积在江语眼眶里的那颗眼泪好像下一秒就要承载不住而坠落，她偏过头，不想季子禾看到，用手轻轻揉干。
“江语，我都知道的，你还有我…我们，我和池子，你可以告诉我们的……”
季子禾的手搭在江语的膝盖上，尽管眼前江语那双手已经开始微微颤抖，他还是忍住缩了回来，轻轻拍着江语的膝盖。
“池嘉笙这个女人怎么什么丢脸的事儿都往外说啊，真是烦死人了……”
江语终于还是没忍住，放声哭了起来，在季子禾的面前，连同那天在走廊外流进肚子里的苦水，毫不遮掩地释放了出来，坚定的就像从此自己的生活里，再也不会有那个人的影子，连因他而起的眼泪，也会在这最后一次的哭泣中流干、殆尽。
江语嘴里念的全是池嘉笙的名字，尽管是用这样一个她和季子禾都骗不过的烂理由，她的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掉。
两年里，季子禾一有空就找池嘉笙询问江语的消息。他无比希望江语能过得开心，与此同时，也不甘愿让她开心的人不是自己。从池嘉笙口中听说江语和许之然的一切，季子禾深深地后悔，早知如此，他就算可能连朋友都回不去，也不要再隐藏着自己的心意。
“江语，如果你肯转过头来，会看到我的世界正大雨瓢泼。”
季子禾心里也在呜咽，他转身背对江语，挡在她的面前。此刻他多想回头紧紧地把那颗破碎的心捂在怀里，可他又是那么害怕江语读出他眼神里那越界的悲伤。
眼泪比脱衣□□，破碎比微笑难寻，看见一个人的笑脸，也许你走进了他的世界，但看见一个人的眼泪，你应该已经走进了他的心。
江语的哭声淡了下来，季子禾的思绪也静了下来，他知道他不可能，也不能对江语说出那些话，因为在他面前摆着的，不止有许之然，还有遥远的距离和还未走到终点的高考。
我想和你在一起，但如果我只是自顾自的说出心意，让你独自承担孤独和漫长的等待，那我宁愿一些话烂在心底。季子禾不止一遍这样告诉自己。
“季子禾，你有纸吗？”江语抽泣着，垂着头问季子禾。
“你直接……”季子禾收拾好心情，正要转身。
“你，你别转过来，我流鼻涕了，说不定眼角还哭出了眼屎，在你面前哭已经很丢人了，你别转过来看我。”江语依然垂着头，双手抵着季子禾的背，坚决不允许他转过身来。
季子禾突然就被逗笑了，每每和江语在一起，他对江语的喜欢会在不声不响中转化为“我很需要你”的形式，一点点被他发觉。
“这会儿开始注意形象了，以前追杀我面目狰狞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
“你直接用我衣服擦吧。”
“不要，等下你的衣服上全是我的鼻涕。”
江语轻轻推了一下季子禾，并没有要把他推得多远，然后伸手去翻左右两边的校裤口袋。
“大姐，你见我平时什么时候穿过深色的衣服，专门留着给你擦鼻涕用的，快点吧，再啰嗦我帮你擦了。”说着，季子禾扯住自己外套的一角，递到江语面前。
“我自己来！”江语拉着季子禾的衣角，只捏着双层缝线的下摆，擦干了脸上的泪渍和鼻翼边挂着的泪滴。江语又用手揉了揉眼睛，活动了一下脸上皱在一起的肌肉，拽着刚刚被自己弄脏的衣角，往操场旁的水池边走。
“不用给我洗衣服，真不用……”看着江语走的方向，季子禾便已经猜到她接下来要干什么了。
“少废话，不想没衣服穿就赶紧跟上。”江语紧紧抓着季子禾的衣角，整件衣服已经快要被拉变形了。
走到水池边，江语打湿衣角，又挤了一点洗手液，认真搓洗着，和许之然有关的所有东西，都随着水池里的泡沫一起，消失在她的眼睛里。洗干净后，江语拧干水份，又把皱巴巴的一坨抖得平平展展才算完事儿。
那段从始至终都躲在黑暗里的感情，终于被她心里那束光，冲破无效粘合的缝隙。江语最深处那捂得淤血渗溢，肿胀疼痛的伤口，终于在温暖的阳光和自在的空气里，慢慢疗愈。
“江语，要不要听我给你汇报一下我这两年的学习？”季子禾指着门上挂了锁，但窗户大敞着的琴房，转头看了看身后双手忙碌的江语。
“不太好吧？”江语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季子禾拉了过去。
两人陆续撑着窗台翻进教室里。
季子禾坐在钢琴前，手指在黑白格子之间跳跃起舞，一串透着遗憾悲伤却又在期望美好结局的旋律围绕在二人之间。
“这是什么歌，怎么感觉从来没听过啊？”季子禾停住之后，江语问道。
“过段时间再告诉你。”季子禾故作神秘，再没有透露其他的信息。
言语间，下课铃声打响了。
“秦老师应该回办公室了，咱们走吧。”江语转身推开了琴房的大门。
“门不是锁了嘛，你怎么打开的！”刚合上琴键盖子的季子禾吃惊地望向门外的江语。
“你自己没看清，锁头就挂在一边，再说了，窗户开这么大，锁门有什么用。”江语一脸整蛊到季子禾的成就感。
季子禾跑近看，果然锁头只是挂在了虚掩着的门上。
“那你不早说，我们还翻窗进来的。”
“配合你一下咯。”江语掩上门，带着季子禾往秦老师办公室走。
两人走到办公室门边的时候，很有默契的趴在门边，露着个脑袋往里面看，秦礼抬头就看见了门口一高一矮的俩人。
“江语，这是季子禾吗，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快进来，快进来！”秦礼激动地一下从座位上弹起来，冲着门外的俩人招手。
“季子禾！真是变样儿了，之前你妈妈还给我打电话，考虑你高中择校的事儿，没想到最终还是继续在咱们学校了哈。”
秦礼拉着季子禾，曾经可以摸摸头的调皮男孩儿已经长成了需要仰视的稳重少年了。
“除了咱们学校，估计没有学校愿意收我这种只有考试才回来的学生了吧。”季子禾调侃着自己的“不务正业”，和秦老师打趣。
“不是吧，我听你妈妈说是你坚持要上咱们学校的高中……”秦礼皱着眉头，一本正经的回忆着和季子禾妈妈的对话。
说罢，江语偏过头去望着季子禾，一脸疑惑，当初听说的可不是这一套说辞。季子禾看着江语就要张开询问的嘴巴，眼神立刻躲闪，跳转向面前的秦老师。
“哎！那个…秦老师，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饭呀！”季子禾冲秦礼一个劲儿地眨眼睛，再这么说下去自己可就圆不回来了。
“对呀，秦老师，一起吃吧，池嘉笙也可想你了，在楼上等着呢。”
江语附和着说道，主要是想去教师食堂开小灶，以前可没少跟着秦老师混进去，教师食堂的菜种类多又好吃。
“行了，我还不知道你们，又想吃教师食堂了吧？我今天要坐校车回家，没时间陪你们去吃了，你们拿我的卡去吃，我请你们，叫上以前咱们班上的同学，一起去。”
秦礼捏了捏江语的脸，一下就看出了她那点儿小九九，打开左手边第一个抽屉，拿出了自己的饭卡。
“不用了老师，那我们不耽误你去坐车了，改天咱们一起你再请我们吃吧。”
江语把秦老师塞过来的饭卡放回抽屉里，脸上短暂的露出了秦老师无法理解的表情。
曾经的同学，如今都变成了不能提起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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