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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咖啡店木门，身后传来一阵风铃的清脆，江语转头看了一眼，朝他挥手示意，服务员见来了客人，跟着走到桌前。
“我刚刚试了，这家咖啡很不错，我请你喝一杯吧，毕竟是我约你出来的。”江语把菜单推到许之然面前。
许之然只是要了一杯免费的柠檬水后，把菜单还给了服务员。接过水，“咕咚咕咚”喝下半杯。他充满疑惑地缓了好久，怕是来的路上也在好奇江语为什么突然说要谈谈。
江语忽然坐直了身体。
“我一直以为，只要我不说出来，就能慢慢忘记。但这些事情好像放在角落里积灰的盒子，就算不是刻意打扫，也会经常瞥见，偶尔一阵风吹过，还会被灰尘呛了鼻子、迷了眼睛。”
“许之然，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好像确实，扰乱了你的生活。我一直不懂的隐藏自己的感情，什么事儿都写在脸上，明明自己也排斥不喜欢的人靠近自己，不愿接受他们的示好，却在有了自己喜欢的人后，不管不顾、横冲直撞地，闯进别人原本安宁的世界。”
“曾经我真的很喜欢你，喜欢到，不知道做什么事，才算是对你好，所以我都做了。那个时候我总觉得，为一个人思前想后，面面俱到，主动付出，才算是喜欢。所以我从没有问过你是不是需要，是不是想要，到头来，却成了你的负担。虽然之前被她们点穿也不承认，但我好像确实，更像是变成了你的妈妈，或是说保姆？”
“收到你的信，听到了你真实的想法，过了好久，我开始反问自己，我究竟，是喜欢你，还是喜欢那个，我幻想出来的你，那个揉杂了各种我喜欢的韩剧男主特质的人。我总是幻想以后和你在一起的时光，期待我们一起做有趣的事，所以回到现实后，总是失望，还悄无声息地把这锅推到你头上。这样一想，我还真是让人感到负担。”
“也许是我对感情的认知有些问题，总想着通过舍弃自己的真实想法、牺牲自己的情绪来获得别人的理解也好，喜欢也罢，也因此忘记了沟通。渐渐地，把感情美好的结局看得过于重要，因而忽视了自己，忘记了追求一段温暖舒适感情，本来就是为了让自己幸福。这样本末倒置，确实是我太不成熟。”
“所以许之然，陷入自我怀疑，默默埋怨、讨厌、逃避自己的日子，我一个人过了很久，这些话也从来没有对另一个人说起。那段时间我躲你、讨厌你、气你、恨你，甚至在梦里，我朝你泼水，扔东西…把自己搞得疲惫不堪，也很痛苦。也是那段时间，我才发现，想见一个人需要碰碰运气，或是费尽周折才能出现在他面前，而不想见一个人，往往只需要一个后退，一个转身，一个低头……”
“有个人和我说，我放不下的，只是那段美好时光里的自己，割舍不掉的也是那段时间里所付出的感情罢了，也让我知道了感情如果不是相互的，那就只是毫无意义的自我感动。”
“现在我想清楚了，我的美好它一直都在，不需要依托于任何人来获取，因为能给予、能让我感到满足和快乐的，一直都是我自己，是我的取舍，我的排序，我的选择。所以我不打算恨你了，我想你也会有你的难题需要克服，你也会有你的光引导你走出来，但我也不会原谅你，不会原谅你的自私，你的谎言，你的逃避。”
“最后，恭喜你，如愿考上了理想的学校，能和家人团聚，也恭喜我，要去北京实现我的梦想了，和我在乎的人们一起。他们告诉我感情没有对错，只有合不合适，让我知道我可以继续横冲直撞地面对感情，也不会让我的勇敢再迷路了……”
遇到气流的播报从机舱广播传出，飞机忽然一阵颠簸，江语的头在遮光板旁，实实在在地磕了一下。
“我怎么突然梦到许之然了？”江语喃喃自语。
老人们说，如果哪天，很久不见的人突然出现在梦里，那是他消失在你记忆之时，所做的，最后的道别……
“许之然，再见！我们，再也不见了！”
她睁开惺忪睡眼，打了个哈欠，不知是何种原因在眼角留下泪水。长舒一口气，心里沉重的包袱被那阵颠簸，抖落一空，江语拭去眼泪，打开遮光板，那束明媚的蓝色，充满了她的双眼。
打开手机，江语做好了彻底和过去告别的准备。从相册里的第一张照片开始，她一张张删去，曾压得自己喘不过气的回忆。
删掉曾视若珍宝般许之然在柏树林弹吉他的照片、裁掉和秦老师合照里的他……江语终于能毫无波澜地和这一切说再见。忽然，她看到一张照片，自己的手掌上，写了一串奇怪的英文字符，她开始翻腾着脑海回忆，初中毕业那天的场景重现在她的眼前。
“我记得季子禾那会儿是说什么‘还会再见’的意思吧……”
江语靠在窗边念叨着，那会儿没那么好奇，也不曾怀疑。现在仔细想想，还真不一定是那么回事儿，她决心一下飞机立刻查个究竟。
一下飞机，走出廊桥，江语便关了手机的飞行模式，4g信号标志出现在手机的瞬间，她打开了搜索软件。
“d，o，r，e
…”
江语在相册和搜索软件之间来回切换，那串陌生的英文，她一个字母一个字母，仔细拼写。
“dore
milasi
domi是什么意思…”江语点开搜索框下的第一条推荐内容。
“‘dore
milasi
domi’属于solresol语，索来索语，又称“国际通用音乐语言”，其中，‘dore
milasi
domi’代表的含义是
‘我爱你’……”
江语没再念下去，说是惊讶吧，她倒也能猜出来一点，说是惊喜吧，她又遗憾自己为什么现在才明白其中的含义，马上要见到季子禾，她略显茫然，却暂时无法把这个“知识点”抛到脑后。
顺着指示牌，江语站在行李转盘等待，还保持静音模式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到了，刚到。”
“那就好，妈妈算着时间大概也该下飞机了。”陈韵秋的电话如约而至，赶在江语前面。
“刚下，在取行李，正准备给你打呢。”江语踮着脚，盯着吞吐的转盘口。
江语放在耳边的手机又传来一串震动，她拿起看了一眼，“妈，妈，先不跟你说了，我这儿又来了一个电话。”
“小季打来的吧，那妈妈挂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在学校安置好了记得告诉我一声！”
季子禾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我看见你了。”
江语愣了一下，左右转着身体，探头寻找。
“嗯？你不会是专程飞回去，然后跟我一班飞机，悄悄跟着我，暗中保护我吧？”
“你喜欢这样的？早说嘛，我回去接你。”季子禾调侃道。
“少来，飞机你家的，机票不要钱？就随口说说而已。你在哪儿？”
来回间，江语的行李到了眼前，她一把提起，径直朝出口走去。
“你那头别转了，就不能往前看看？”季子禾站在出口处的围栏后面，高高举起的手，跳动着挥摆。
“看见你了，看见你了。”江语三步并作两步，朝出口的那个雨刮器走去。
电话里放肆玩笑的两人，一见面却变得有些拘谨，江语忽然想起刚才的搜索结果，沉默着和季子禾对视了许久，两人的友情也在沉默中增添了一丝其他的味道。因为藏着秘密，所以对视时，季子禾先移开了眼神。
“喏，送你的。”
季子禾背在身后的手里，握着一束被牛皮纸和奶黄色褶皱雪梨纸包裹着的向日葵。
“…谢了。”江语推着的行李传递到了季子禾手中，她接过那朵花，捧着端详了好久，下意识地凑近去闻。
季子禾“噗嗤”笑出了声，“傻瓜，向日葵是没有香味的”。
向日葵是没有香味的，就像他的寓意：沉默不语的爱。唯恐被发现，所以连香气也偷偷隐藏。
没有玫瑰欲滴的娇艳，不像百合那般柔美多姿，不比绣球花团锦簇，却明亮，炽热，忠诚，永远向着阳光。无言无语但从一而终的选择，不计结果却矢志不移的追求，最终也结得一盘紧促环抱、粒粒饱满的果实。
“明明就有，一股很香的瓜子味。”江语凑近，确实闻到一阵淡淡的清香，是记忆里小时候外公家门前向日葵田的味道。
那年夏天，江语和爸爸妈妈去看望外公的时候，惊奇的发现，外公家门前种菜的院子里长满了向日葵。
一问才知道，是去年夏天回来的时候，江语在村子口的集市上买了一大盘葵花，抱着爱不释手，坐在树荫下嗑瓜子。外公记在心里，所以初春那会儿，买了许多种子，播撒在田里，日日盼着开花结果，日日盼着儿女回来。
江语回过神来，指着那个自己一路上生怕磕了碰了，捧着护着的纸袋子。
“箱子上那个袋子是给你的，记得拿走。”
季子禾受宠若惊，把行李箱顺势一推，滑到江语手里，提起袋子扒拉。一个套着保温袋的餐盒，还有两个透明的圆筒。
“饼干？”
季子禾打开盒子，拿出一块儿放进嘴里。
“嘿，没想到哈，不算特别难吃。”
“说得像你没吃过一样。”明明那年圣诞节，大家都收到了江语做的饼干，季子禾还比其他人多一块儿呢。
季子禾的表情好像是露馅儿了一般，江语不由得胡思乱想，一个念头闪过，她震惊地捂住嘴巴，问道：
“哇，季子禾…哇，你不会是…一直没舍得吃吧？”
“哇，江语，哇，你不会是，预言家吧？”季子禾照着江语的句式，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不否定但也没承认。
“切，我也觉得不至于。”江语本就是开个玩笑，也就没继续说下去。
“季子禾，我刚刚在飞机上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江语故弄玄虚地说。
季子禾停下咀嚼，“两小时不到，你能睡着，还做了个好长的梦？梦的什么呀？说来听听。”
江语冷笑一声，白了季子禾一眼，扬长而去。
“哎，你这人，吊别人胃口会惹麻烦你知不知道。”季子禾推着行李箱追在江语身后念叨。
“惹什么麻烦，你这个大麻烦吗？”
“等我哪天心情好了再告诉你吧。”
“我看你现在挺开心的，脸上根本藏不住笑好吗。”
“那也是因为你比较可笑。”
俩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快点说”，“就不说”，你进我退，左右交换，如同华尔兹舞步一般，在路上晃荡。
“江语…”季子禾忽然叫住江语。
“怎么？”
“算了…”季子禾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哎呀，我会告诉你的，不过不是现在。”江语以为季子禾只是执着于那个梦。
“阴谋的味道。”
“江语，如果我能一直逗笑你，你应该就会快点忘记，让你流泪的人了吧。”
季子禾没能说出口，只是在心里默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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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圣诞节，季子禾当然收到了江语送出的糖霜饼干。
晚上回到家，他取下门把手上挂着的纸袋，打开贺卡才明白这是江语送来的圣诞礼物。
一个翘着脚的姜饼人，还有一个打着蝴蝶结的礼物盒，只可惜，姜饼人的头断开了。
季子禾打开封装着饼干的透明塑料袋，用胶水把姜饼人的“头伤”治愈，又在背后，用水彩笔，画了一个盖住裂缝的创可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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