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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绿的森林,混着土星味儿和鸟叫虫鸣的土路上,三个人一起走着。
一个背着竹筐的中年大叔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张望。
后面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一个穿着道袍的男人,瘦的面颊凹陷,眼神晶亮晶亮,带着洞悉人心的税利,使人不敢与他对视。他的嘴角微微向下扯去,眼神不与身旁的人交汇,耿着肩膀附和。
道士身边,是一个高瘦的青年女人,这人穿了一身棉麻质地的长衫,左手上盘了一串珠子,头发长长的用头绳邦一个低马尾,额头的碎发全部隆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树林里的光影随着这人的走动而灵活起来,稀碎的太阳光被树梢打散,只留下几块斑斑点点的几束打在女人的鼻梁上,阴影下的半张脸温和恬淡,神态中比身旁的道士更像一个出家人。
“师兄,你要是不小心弄丢了文件,我这里还有备份”周念一边说一边笑。
道士冷着个脸,不想再说什么。
周念柔和双眼,伸手拍打道士的肩膀。
两人就这样,静谧的走着,一直走到阳光明媚。
树影渐渐稀疏,天光亮亮,将果园照了个明白。
这果园不小,放眼望去尽是果树。
背筐大叔停下脚步,双手交叠在一起,下意识哈一下腰露出个笑容来。
“两位请看!”
周念率先一步走上前去,与大叔并肩“那就带我们看看吧”
“大叔,你介绍介绍这些果树吧”
大叔于是走的更远一些,憨憨的对着果树说“这是李子树,别看他小,果子不小,就是好多城里人吃不惯,买到市场上也老是比不过那些新品种就是了……”
大叔越说越放松,仿佛每一棵果树在他眼里都是亲生的孩子,如数家珍似的,边走边摘点果子给周念两人,看到卖相不好的就扔到框里。
这些树的确不是多挺拔,它们的枝丫不像室内的盆栽,反而凌乱着树梢,但每棵树都看得出主人照顾的很好,生虫的不多,生机盎然。
周念脸上的笑容真诚了几分,四处环顾着,眼神中透露着兴味。
“周姑娘想买来做啥都行,呃种树种花之类的,要是不乐意要这些,扔了可惜,往市场上卖一卖,还能卖出不少钱”大叔说着说着开始为周念提建议,不解的看着周念。
周念贴心的侧首说“这些树都可以留着,这片山我是想修庙的,这里人杰地灵,我看这些树没有一个长的差的”
这句话夸到大叔脸上,高兴的很,连连点头“周老板真不愧是大老板,有眼光,这些树就是卖也是好树!不过修庙找个道士?”
大叔的眼神向道士身上飘去,毕竟世俗人眼中佛与道是对立面。
周念摇摇头,耐心的解释“大叔,庙早先是指道庙,后来佛门兴盛,庙就多指佛家寺庙了。”
大叔尴尬的点头说“还是你们文化人厉害,我们都不知道这些”
周念并不在意的摆手,一双丹凤眼微眯“不知道这些很正常,大叔别往心里去”
大叔不好意思的走到一棵树旁说“周老板,这是枳树,就是橘子的亲戚,但是枳的肉是酸苦酸苦的,可以留着壳当药材什么的,别看它丑,也是好东西!”
周念配合的点点头,在树枝中看到两只果子。
道士默默的跟在后面,一言不发。
周念叹口气,没有回头“大叔,这里以后就由他管了,您可以带他逛逛果园,熟悉一下环境吧”
大叔看看周念,又走到道士身边,小心的说了一句“道长好”
道士深深看了周念一眼,对着大叔说“好”
大叔摸摸后脑勺,与道士走了几步,生硬的开口说“那我们就往北走吧,绕一圈回来再来找周老板”
道士瞥了一眼大叔,开口说“她一会就走了”
大叔一听,合同还没签怎么就走了,急忙说“去哪啊,周老板一个小姑娘咋好下山?”
道士扯扯嘴角,闻到自己长时间闭嘴产生的味道,心烦意乱的闭上眼“她?她不想活了”
大叔冷不防吓了一跳,看看道士的脸,竟然那么认真,一点看不出开玩笑的样子,眼神凝重不悦。
“啊,啥?”也不知怎么想的,大叔着急忙慌就往周念那边去,心想着周念可别死在果园里,自己可要摊责任。
周念略带诧异的看了大叔一眼,大叔已经来到了周念身边,扶着树干大喘气“周老板,你可别想不开啊,你想想你爸妈养你多不容易,好不容易一表人才了干啥想不开!”
说着拍了两下树干,仿佛觉着这样的人才自杀是真让人揪心。
两颗硕大的枳果应声落地。
周念拍拍大叔的手说“我知道了,你不要害怕,尽管去和道长逛逛吧,我不会有事的”
又劝了两句,大叔这才反应过来是被那个道士耍了,有点不高兴的转身离开。
道士哼哼两声说“已经做了手续,我是你新的老板”
大叔脑海中立刻想起悬疑电影中的片段,认为这个道士和周老板直接一定有什么秘密人命关天,深吸了一口气。
却听道士喃喃道“刚才是开玩笑的…她是真的,不想活了”
两个人的对话驴头不对马嘴,周念笑着目送他们的背影走远了。
周念的眼神留连在枳果上,饶有趣味的抿住嘴。
周念蹲了下来,双目盯着枳果,然后径直坐在地上。
没过多久,两颗果子都裂开一条缝,果皮随即裂成几块。
然而露出来的并不是果肉,而是四个老头。
四个老头无一不是巴掌大小,却个个是红润润的肤色,满头的雪发梳起高高的发髻,神采奕然,仙姿道骨。
周念愣了一下,其中一位老人很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只听其中一个老头鼓着掌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你啊你,你输我海龙王七女儿的龙发十两、额黄膏十二支、紫绢霞帔一副、绛山霞宝散四斗、瀛洲玉尘九斛、西王母疗髓酒四盅、西王母女儿态盈娘子的龙缟袜八双!就在王先生的青城草堂中给我吧!”
对面的老头不恼,笑呵呵的点头“怎么样,枳中游戏也实在有趣吧,早些年在太乙山玩的都没有这样尽兴吧!”
两个人都是笑容满面,从容不迫的开着玩笑。
周念却目不转睛的盯着另一个枳果,两个老头正下到关键时刻。
一方象棋棋盘上,此时正是黑红厮杀的关键时刻,这样的棋盘,两个人却是针锋相对,黑棋老头魄力惊人,步步险棋先抛一子。红棋也不甘示弱,一举攻下两子,代价就是右侧随时都有抽将之势。
周念看的心惊胆战,连旁边两个老头的惊世之语都无暇震惊了。
黑棋又是一招杀招,准备平炮左翼形成夹车炮的攻势,单看红棋如何选择了,只见红棋迟迟落下一弃炮来解救自己虚空的右翼,但失败了。
即便红棋如何应对,黑棋似乎算准了似的步步紧逼,一步都没有下错。
至此,已不需要再下了,黑棋胜局已定。
红棋老头怅然的松开手,嚷嚷着饿了。
随后素手在地上捡起一个叶子柄,三两下挥手招就,叶子柄很快变化成一条小龙来!
这龙甚小,挣扎没几下,就被红棋老头举着小刀,一段一段吃下,入口的小龙仿佛化作甘露,被老头饮食。
而被砍的小龙却一次又一次凭空恢复原状。
周念只是看了一眼,又将思绪放到棋局上面。
红棋老头不满的问道“你这小孩,为何不惊不敬于我等神灵之举,却对一棋局感兴趣,难道你便不想有神明庇佑?”
周念这才从棋局中抽空看了这老头一眼,无辜的歪头道“老仙人,您既知道我是凡人,凡人自是对神灵一事不甚了解,却对象奕颇有了解,俗人自是只能惊于自己所知的,而自己未知的就无知了”
红棋老人好笑的摸着胡子对曰“我看你不是无知,你是无智”
周念没有争论,笑呵呵的点头。
黑棋老头严肃着一张脸忽然面向周念。
周念恭敬的点点头“弃子抢攻,弃子攻杀,好棋好棋,我有没有智我不知晓,您在棋道上的智慧很大”
红棋老头瞪着个眼睛看着周念,另外两个老头哈哈大笑,七嘴八舌起来“想来你王先生虽是待不惯,动不动就不参与我们,如今也是遇上知己了!”
执黑棋的王先生鲜少露出一个笑意来,面带深意的忽然说“你说,世间的真意是什么呢”
周念无所谓的摇摇头“世间的真意是人自己,您说世间的真意是什么呢?”
王先生思索片刻回答说“通达者,周念也”
周念放声大笑起来,俊脸上带着爽朗,并不好奇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她自父母离世后就常常做梦,梦中是一位王先生,他总梦到王先生的一些事,这也是她会眼熟的原因。
有时候周念会想,自己是不是有精神类疾病,有时候又觉得自己很好笑,难怪大家都说她这个人奇葩。
王先生又看了她一眼。
身边的红棋老头已经呼出一口仙气,小龙霎那间变得硕大,四个人盘坐在上面,小龙也越变越大,但也越变越远,于是越来越小了。
周念望着王先生,有些意犹未尽。
忽听天边传来一声清晰的呼唤“才子易觅,智者易寻,来日再会吧,周游”
周游?
周念挑挑眉不认为是王先生口误,不过却听出了王先生的意思,意为“知己难求”,于是愉悦的眯着眼睛躺倒在地,望着不甚晴朗的天空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啊,好累”
她的世界迎来了一片漆黑。
年底,一则新闻引起全网关注。
d大考古系教授周某因心脏病去世,临走前将全部家产赠予道庙修建和希望工程,遗体将作为大体老师永远留在d大。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周教授年仅三十六岁,去世时双亲均已不在人世。
全网热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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