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高考已经快十年了,但小县城的文化教育资源还是非常稀缺。这所县城一中由之前留下的老厂房改造加固的。两排瓦房就是教室,木头桌椅,纸糊的窗户。操场上有三个水泥做的兵乓球台,灰头土脸的孩子们跑来跑去,有几个围在树下看书……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过,不一会儿便传来了书声琅琅。
脚步声和人说话声从门后传来,站在窗户边望着操场出神的方贺清赶紧回身,手忙脚乱地坐在椅子上。
“珠珠,要不还是你来吧?”
方贺清非常紧张,她只是一个农村妇女,这种场合她怎么会应对。若是举止不当,不就浪费了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吗?
想起方才跟保安说自己会英文,守门老大爷那上下打量她的眼神,就让她现在都还感觉到十分不自在。
方珠珠也估摸着这会儿是办正事的人要来了,便二话不说地跟方贺清换了身体的控制权。
也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打开。方珠珠一回头,只见一个穿白衬衫装戴眼镜的男老师和两个女老师走了进来。三个人年龄都不小,两个戴着老花镜,一个戴着助听器,加起来至少一百五十岁。
男老师手上拿着水杯,女老师们手上都拿了书或者教案。一见到会议室里的方贺清,几人都换了个眼色。
不怪他们,毕竟此刻的方贺清着实看起来很狼狈。
虽然也才二十七八岁,可她脸色黑黄,身材瘦小,还因为经常干重活所以身形有些佝偻弯曲。
双手布满茧子,鞋上都是泥土灰层。一看就是个连县城都没来过几次的农村妇女,一天到晚在矮小的房屋里围着猪鸭鸡转才是她的专业。
男老师挑了挑眉,以为是来捣乱的。脸色有些不悦,都没坐下来,直接开口质问:“这位女同志,我们是找专业的英语口语人士,你会吗?”
这位男老师显然不同于之前的保安老大爷,听方贺清忽悠几句苦哈哈地拜托一下就把她放进来了。他甚至不等方贺清开口说话,直接蹙了眉,转过身就打算要走。
“excusemesir,iheardthatyouarelookingforanoralenglishinterpreter.mayihaveatry?”
一口流利还略带英伦强的英语在办公室响起,留住了男老师的脚步,也让另外两位女老师露出惊艳的神色。
方珠珠安抚了一下系统里紧张尴尬到抠脚趾的大姑,自己也有些忐忑。
她这口语其实算不上特别好,她以前开过好几个培训学校,其中一个就是专门培训少儿英语的。也跟一群外教相处了大半年,日常交流没有多大问题,但真要让她去什么特别专业的比如一大堆政治术语的同声传译这种场合,她肯定是要马上逃跑的。
这次也是被逼上梁山,硬着头皮。就是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要求了,大不了先把这关过了,接下来再想办法。
那男老师转过身来,却是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其中一个女老师悄悄走到他身边去,低声说了什么,男老师才变换了神色。换了一副没那么严肃脸色。
对方贺清道:“来,你坐。”
方珠珠心里有底了,这男老师应该是不会英语的!
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看着另外两个女老师在男老师身边坐下,心里估摸着怎么做才能帮大姑拿下这个offer。
“那个,请问,你的职业是……?”男老师斟酌了一下,颇为纠结,显然他认为方贺清的气质形象很上不得台面,不是特别想要她。
“您好,我叫nancy,我是从北京过来的。这次原本是跟同事一起到这里出差,但是半路上我跟他们走丢了,行李也被偷了,就连这身衣服都是从老乡家借来的……不瞒您说,我现在还饿着肚子呢。”
方珠珠淡然大方地一笑。她翘着二郎腿,双手自然地交叉搭在膝盖上,身子略微后靠,一副成功人士跟人谈生意的模样。
一听她张嘴就是瞎话,什么北京,什么出差,这么明显的撒谎,傻子才会上她的当吧?
眼看对面三位老师满脸怀疑地看过来,一向老实的方贺清慌了:“珠珠,他们不相信你!”
“别怕。”方珠珠安抚了方贺清,面对三位老师怀疑的眼神,她却老神在在。
“你们先说一下需要我做什么吧,看看我合不合适。”方珠珠这人别的没有,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不小。
别说她英语日常交流没问题,她就是只会那么一两句,也敢在这里装大佛。大不了被人赶出去,又不会掉块肉?
听方珠珠这样一说,现场凝滞了几秒钟,三人交头接耳起来。可惜他们三位两个眼睛不好使一个耳朵不好使,说的悄悄话都被对面的方珠珠听得一清二楚。
“……王主任,我看她行……”
“是啊,北京来的呢……”
“我说你们俩,她说她是北京来的就信了?万一是骗子呢?这年头骗子可嚣张了……”
“可后天美国专家就要从省城过来了,刘老师是俄语老师转的英语老师,我顶多翻着字典给学生们讲题,口语连念abc都不标准。谁去接待啊?上头可说了,全县的英语教学资源都在咱们学校了,不能给咱县丢脸……”
“对啊,而且我虽然不会说英语,但是我会听啊。她说的挺好的,跟英文片儿里的一模一样……”
两位女老师极力煽动,王主任很快就顶不住了。他看向方贺清,“你……”
刚一张嘴,王主任就瘪嘴。
横看竖看上看下看,他还是觉得方贺清的形象配上她方才的一番话很像骗子。
全程听完他们对话的方珠珠嫣然一笑:“王主任,这样吧,我再给你们表演一段英文话剧,给你们看看我的实力吧。”
说罢,也不管王主任愿不愿意听,方珠珠便站起来,清了清嗓子,张嘴开始念起了一段哈姆雷特的名场面台词。
“……tobeornottobe……”
她大学的时候表演过话剧,这幕戏剧在方珠珠的脑子里印象很深,也曾在多个场合给各位长辈或是上了年纪的领导表扬。
台词、表情、动作,那都炉火纯青。
糊弄八十年代的三个非专业英语老师,那是绰绰有余。
这一番操作下来,别说两位女老师当即拍手。就连王主任也放下了一直以来的戒备,不再像盯贼一样盯着她了。
天黑的时候,方贺清走出了县城一中。
嘴里还在回味着县城一中食堂里的味道,珠珠可真厉害,不仅成功拿下了后天的机会,还让两位老师请她在食堂大吃了一顿。
“珠珠,你可真厉害。”方贺清由衷地说道。
“呵呵呵。”
而此刻的方珠珠,只是一边干笑,一边快速地联系她手上的资源,让人给她赶紧推荐一个英专八级而且有医学背景的研究生过来。
没错,后天要接待的外国友人,是一个美国医生。是省城的人带队过来,到县城里来考察医院台县的医疗设备,交流医学学术的!
方珠珠:医学英文?!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所谓钱难赚屎难吃,方珠珠安抚好方贺清让她先回家养足精神,自己则快速下线,火速联系人恶补医学英文知识。
而方贺清则满心欢喜地一路回家,一想到王主任说接待专家的酬劳是一天十块钱,她的心就雀跃地快要跳出来!
要知道在大集体时代,他们家一个主要劳动力一个月的公分合计下来也才三十块左右,还要起早贪黑。而方贺清做的活儿,最后落的钱也进不了她的口袋。都是吴德华领了全家人的公分,然后交给兰春华,兰春华再每次给那么一块两块让方贺清去买东西。虽然现在包产到户了,农民的收益有了提高,但方贺清作为家庭最底层还是什么都没有。
而这次外国专家要在这里呆三天,如果三天都可以去接待的话,那就是三十块。
三十块啊!
有了这三十块,她就有了本钱,别的不说,娘家的生活能得到改善,秀儿也可以过的好一点了。
方贺清怀着雀跃的心情回到了吴家,回到家时已经快将近晚上十点。而这个时候,本该已经睡了的吴家一家人,此刻院子里却灯火通明。
方贺清顿住了脚步,手摸上上衣口袋里的东西,不得不再次感叹方珠珠的未雨绸缪。
“大姑,你今晚回去,迟则明天,早则今晚,大姑夫他们可能就会找你麻烦。这个东西你收好,到时候拿出来,他们绝不敢对你怎么样。”
虽然还是要方贺清自己去面对这一切,但她心里早已下定了决心,此刻便也不再害怕什么。
堂屋里,吴水凤和吴德华竟然都同时坐在那里。
大嫂张丽华也在。
看到方贺清回来,三人都黑着一张脸,似乎是要兴师问罪了。
桌上堆着一堆资料,应该是生产队的各种纪录。吴德华戴着老花镜,一边看,一边抽着叶子烟。方贺清走进来,他眼睛都没抬一下,只是咳嗽了一声,脸朝吴水凤那边转了转。
张丽华立马给吴德华倒了一杯水,看着方贺清,阴阳怪气地道:“哟,这是跑到外面疯够了,终于舍得回来了。”
她没好气。
本来今天早上被方贺清拿刀追着砍,她跑去大队找吴德华吴水凤主持公道,结果回来却没看到方贺清人。
方贺清算什么东西,连家里的狗都看不上她,居然敢拿刀威胁她?!
哼,以为耍横就可以辖制她,那方贺清可就大错特错了。
她今天就要让方贺清认清在家里的位置!
她就不信了,方贺清连她男人和公公都敢砍?
有本事拿出今天早上发疯砍人的气势啊!
面对张丽华气势汹汹一副发难的模样,方贺清站在门边,没有说话。他们三堂会审一般,而她怯懦柔弱,像地上的泥板凳那样人任由人摔打。
吴水凤一双牛眼睛,黑洞洞地,跟恶鬼一样,盯着方贺清。
“田里的活儿不做,跑到哪里去疯了?”
吴水凤这是压着火的。
最近这段时间,乡镇上各种新旧干部交替,他和吴德华忙得脚不沾地。各种跑关系打听,生怕站错了队。
今天从大队回来,就明显感觉到村子里的人对他们不像以前那么神色尊敬。听张丽华说,还有人在背后说他们超生二胎,跟国家政策对着来,不配当队长。
吴水凤心里憋着火,拳头捏得死紧。
张丽华在一旁看着,鼻子哼气,恨不得拿下巴尖儿望着方贺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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