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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朝之后，嬴政一个人回到自己的书房，一边的盖聂也看得出来，他们殿下似乎今日心情不好，他们殿下上朝之前原本心情还是很好，看来是当时朝堂上的事情或者是方才看的书，惹得他们殿下生气了。
盖聂是个剑客，心思却比一般剑客更加细腻，怕外面那些侍卫太监惹得他们殿下更不高兴，便知道示意让他们都等在外面，他自己亲自来给他们殿下斟茶。
嬴政看到盖聂端上来的茶，莫名堵在心里的气才消了不少。
“先生今日可有空？”
只要是嬴政的吩咐，盖聂自然有空。
盖聂就是因为他们殿下，所以才留在秦宫，此刻他问起来自然是有空，看来他们殿下这么问是打算出门了。
“先生将下午空出来，陪寡人去一趟秦国皇陵吧。”
皇陵其实尚未彻底修建完成，这是他们殿下很早之前就给开自己开始修的坟墓。
可盖聂眼下最担心的是这样的仓皇准备能不能做到万无一失，外面与秦宫不同，他们殿下在外安危绝不能出任何差池。
盖聂不动声色地一揖道：
“我这就去准备。”
这是盖聂与别人不同的地方，换一个人他一定会问他们殿下原因，劝诫他们殿下那个地方不安全，也忌讳风水晦气，但是盖聂不会，嬴政想做的一切他都会默默陪着并且信任，因为他太了解他们殿下，嬴政想做的一切事情都有他的原因。
一辆马车缓缓从秦宫驶出，一路驶向皇陵，这辆买车的前后随行都跟着秦国铁骑，盖聂和他的殿下都坐在马车里，也因此离得很近，一路上也有崎岖颠簸的时候，但车内的两个人身形却都很稳，非常长年习武所不能及，盖聂是因为从小练习剑法。
马车走向皇陵的途中，嬴政忽然看着面前的人开口问道：
“先生出身鬼谷，效命于秦，可有想过将来百年之后自己安葬于何处？”
盖聂闻言当真想了片刻，他其实并不在意这些，这世上的人都觉得自己埋在风水好的地方，下一次轮回转世也许便能如何，盖聂是鬼谷弟子，因此看重的是这一辈子，来生太远，于是不动声色道：
“人死之后不过一捧黄土，对于臣来说，四海之内哪里都是一样的。”
不想嬴政却望着他忽然问道：“那先生百年之后可愿入秦国皇陵？”
他是真心实意问的，只要他的先生想，不管皇陵是多大的荣耀。
对于秦国的士兵或者秦国的臣子来说，嬴政现在开口提的这件事情是无上的荣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都是秦国的，能守在他们殿下身边本身就是无上荣耀。
嬴政看着面前他的先生，不动声色地解释道：
“那些人在设计陵墓的时候，寡人没有让他们设计皇后陵墓，那是因为从今往后秦国不会有皇后，也再也不会出现第二个赵姬，寡人会让右陵，也就是将军陵为次尊。”
他们殿下便是这么想的。
嬴政根本不想让秦国再有第二个赵姬，只要没有皇后，第二个赵姬就绝无可能再出现，所以就算是前一段进宫的丽姬就算是如今再得宠，嬴政也不会给她后位，皇陵之中，他死后长眠安寝的地方，不会有一位生前的红颜知己。
嬴政要守着他的将军就够了。
“这个问题先生要是还没有想好现在不必回答。”
嬴政倒是觉得来日方长便沉声道。
盖聂没有说话，其实他心里面想的是如果可以，这件事情也未尝不可，生前追随是因为嬴政可以实现他的愿望，让天下不再有战乱，让天下百姓国泰民安，这是他活着时候的愿望，死后长伴，是作为一个仰慕于他们殿下的人，当他们都脱下生前的重担时，盖聂想他仍旧愿意陪着他们殿下。
对于盖聂来说，这个世上不会有第二个像嬴政一样的人，能在冰天雪地里面千里迢迢的从秦宫来到赵国，能冒着被刺客刺杀的风险，在冰天雪地里面停下马车来等他，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在这个乱世里站出来说他可以停下各国的征战，不会有第二个人认他为师，喊他先生，让他觉得守在他身边就是守着整个天下，于是理想可以和仰慕之人合二为一。
人的遇见和际遇都需要合适的时机，嬴政出现在盖聂身边的时机很好，而且对于嬴政而言，盖聂亦如是。
他们乘坐的马车车轮缓缓转动。
“对了，先生可知寡人为何今日要来此？”
嬴政看着盖聂忽然问道。
其实他的身边人并不能猜测他的心思，盖聂早些时候还在嬴政正在看奏折的时候便知道一些，今日一直负责修建亡陵的主事上请奏折，向朝廷多要银子，而且开口的数额并不小，经过眼下正在打仗，粮食军备都是用银子烧出来的，并不能给他们这么多的银子。
不过这都不是嬴政要考虑的事情，他来这里除了这个原因，一定还有别的，但是居居几千万两银两，李斯去处理就可，还不值得他们殿下亲自来这一趟。
盖聂想了一想，心里大概已经知道了答案：
“殿下今日是想测身边人？”
他这次出来只带了殿下最亲信的人，今天下午他们殿下与他说外出这件事的时候，是事出突然，寻其他的侍卫，盖聂自然不放心，要找之前带出去过的。
嬴政难得笑了一笑道：“果然还是瞒不过先生。”
嬴政脸上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吕不韦还活着的时候，他尚且都不敢在寡人的身边安排人，如今寡人将精力都放在战场上而少处置朝臣，这些人倒是胆子慢慢大了。”
盖聂知道嬴政的意思，今日他们来这里，无论是做什么，明日上朝第一个奏请国库拨银子的人都是死罪。
这也是难免。
身为君王最不高兴的事便是臣下自作聪明，枉自揣测上意，更别说是在嬴政的身边安排他们自己的人，这是寻常君王的逆鳞，更别说他们的秦王殿下。
他们的马车很快停了下来。
嬴政并没有以自己的身份踏入皇陵，只不过是扮成了一介文臣的身份，朝廷这次派来视察监宫的钦差尚公子。
“这位是尚公子，这次受殿下的旨意来这里看皇陵的修建进度如何。”
盖聂顺理成章地便这么给主事介绍嬴政。
主事望了一眼嬴政，心道果然是他们殿下派过来的人，一看便是气宇轩昂一表不凡，心里哪敢怠慢，领着他们便看了地下挖出来的隧道：
“尚公子可以放心，这里外室的陶俑已经一一摆放整齐，再往前走的壁画，青铜器也已摆放。”
嬴政忘了一眼面前摊开的设计图纸对着那监事说道：“原来的右陵先空出来不做安排。”
主事知道那是除了陵墓主人之外最为尊贵的地方，面前这个人就是他们殿下派过来的，他说的话自然就是殿下的意思：
“是。”
要是寻常的皇陵花了这么多的时间和心血，这么多的人力想来是早都建好了，但嬴政想要的皇陵不一样，一切要想达到他预期的那样，需要修很多年，可为此嬴政可以等。
他要做的所有事情，都要前无古人后无者。
主事又问道：“尚公子可还要往更深的地方去吗？”
嬴政摇了摇头道：“往后等后面修建好了，我会再过来的。”
回去的路上还是要穿过长长的走廊。
主事似乎觉得比起这位尚公子来，旁边盖聂看上去更好说话，盖聂也问了他道：
“先生看上去已经待在这里很久了。”
主事点了点头道：“是有好几年了。”
盖聂不动声色道：“那这个地方先生觉得还需要修多久？”
主事很快叹了一口气，眼底也多了几分无奈的意味，但是很快便打起了精神对着面前的人说道：
“不知道，谁也说不准，十年，二十年，也许要更久，不过是值得的，这天下的人都能看到也知道咱们殿下的心意，这皇陵很大也容得下在外征战的秦国将士，你有看到刚才的那些陶俑，哪有人不怕死，可更怕马革裹尸死得没有性命白白离开，那些陶俑就是那些人，代表着每个将士，往后秦国世世代代所有人都会记得他们的名字，每个人都有自己姓名的。”
主事很快又看着面前的盖聂说道：“我看先生气度不凡，身上的剑是把难得一见的好剑，将来有一日也许也会有一个一样的陶俑。”
盖聂望着这周围的一切摇了摇头，他在嬴政身边原本也不是为了在青史哪一页留下自己的名字。
盖聂在乎的不是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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