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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香阁内寂静一片，月光从轩窗漏进重重帐幔下，朦胧中描摹起床边人的容颜。
用于安眠的烟气萦绕于前，宋妗妗却无丝毫倦意。
她有些疲惫的坐在床边，垂下眸，静静看着自己那只被裴逢序紧紧握在手心的手。
裴逢序躺在床上，眉眼处已然不似刚刚那般紧皱着，像是陷入到美好的梦中，嘴角轻笑着。
“妗妗...”
宋妗妗正欲抽回手，却不过是动了一下，便听到从裴逢序的口中缓缓吐出的呢喃声。
她心一怔，下意识细声喊道：“裴逢序？”
话落，烟罗纱帐下，那双眼在注目下睁开，溢着些光。
因刚醒，再加上高烧才退下去，他的神情明显有些迷茫。但当宋妗妗的身影进入到眼帘的那一刻，他便立刻清醒过来，语气中带着无法藏匿的欢喜。
“妗妗。”
裴逢序下意识起身，却被宋妗妗凑近按住，“你烧才退，先不要着急起来，好好休息便是。”
闻言，裴逢序双眸一亮，听话的重新躺了回去，趁宋妗妗不注意，将二人紧握的双手凑到唇边，轻轻啄了下。
心口似被浓烈的火焰灼烧着，让宋妗妗无法逃脱，全身僵硬着，忘记出声阻止。
“妗妗，今日真是麻烦你了，其实我身体很好的，就是雨淋的有些多——”
“为什么不走？”
宋妗妗出声打断了裴逢序的话语，她板着脸，眼底晦暗一片让他看不清情绪，只当她是担心自己。
“妗妗，我、我只是想见你。”
裴逢序低下头，两侧细软的发丝随之垂在耳侧，忐忑不安地小声解释道。
“那如果我今夜不回来了呢？你难道就要一直站在那里不走吗？裴逢序，我们不是小孩了，你凡事要想想后果——”
“是，我们不是小孩了。”
宋妗妗情绪有些激动，眼角微红着，语气急促，却在感受到手背一阵滚烫的湿润时，止住了话语。
他依旧低着头，哑着声，泪水却好似潮水般抑制不住的流淌着。
“妗妗，我知道的，我们不是小孩了。所以你才会在看到我的那一刻，毫不犹豫的选择进入容府，你才会忘记小时候所说的那些，对你来的是开玩笑的话。你才会——”
窗外暴雨依旧，砸的窗子呼呼作响。雨声迅疾，恰似裴逢序愈加急促的声音。
到了情绪最为崩溃之处，裴逢序却停了下来，他苦笑了声，尾调拉长，尽是破碎。
“你才不会再像从前那般，喜欢我。”
他倔强般抬起头，脸颊早已湿润一片，薄红的眼眸盛满泪珠，看向她的眼神支离破碎。
决堤的泪水却也止不住他将二人紧握的手放在心脏所在的地方。
“可是妗妗，我都记得，我也都当真了。进入军营到现在，我从不敢忘，因为我怕我忘了，你会对我失望，不喜欢我了。我也不愿忘，在那段苦苦挣扎甚至被人孤立的日子里，我都是靠着那些同你的回忆，苟延残喘着活下来的。”
他虔诚般低下头，小心翼翼地用脸颊轻轻蹭着宋妗妗的手背，阖了阖眼，忍住心底的苦涩，轻颤开口。
“妗妗，我甚至有些后悔，你说如果那年我不去军营，而是陪你待在江南，事情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宋妗妗无法给裴逢序任何回应，因为他口口声声的“妗妗”，不是她。
她脸上的神色沉默又悲哀，缓了许久，才当着裴逢序的面，一点一点用力，将手皮抽了回来。
“妗妗？”
裴逢序瞬间慌了神，以为自己是说错了什么话，唇色苍白一片，眼里尽是委屈。
“裴逢序，我不是你的妗妗。”
他愣了下，强撑起笑意，泪珠随着滑落：“妗妗，不要和我开玩笑好不好？你就是我的妗妗啊。”
“裴逢序，我知道我接下来的话会显得我像个疯子、妖怪。但是我知道，我必须说，我不能再这般消磨你的情意了。”
“现在站在你身前的人，灵魂已经不再是你儿时所认识、所喜欢的宋妗妗了，而是来自于异世。所以什么小时候的话语，什么约定，我都不知情。那些所谓的情爱，在我眼里，也都是虚幻。”
“于我而言，现在的你，不过是个陌生人。裴逢序，你能明白吗？”
霎时，屋内静默下来，唯剩雨打芭蕉传来的啪嗒声。昏暗的灯光下，裴逢序低着头，眼睫垂下，被映出一道阴影。
他沉默着、沉默着，直到宋妗妗以为一切都是一场梦时，他笑了一声，抬起那双红肿的眼，眸光微暗，尽力忍住席卷心头的钝痛。
“妗妗，你是在试探我吗？”
“裴逢序，你知道的，我从不说谎。”
宋妗妗目光坚定又决绝，好似无情的刀刃一遍又一遍凌迟着他的心脏。
厚重的雨幕下，他如一件从神坛跌落的残次品，眼底都是化不开的忧伤。无力感压垮了他的脊背，他双手紧紧用力到发白、出血。
“那我的妗妗呢？你来了，站在这儿，那我的妗妗去哪了？”
宋妗妗抿着唇，别开了眼，不愿回答。
“你说啊！你说你不是我的妗妗，那她现在在哪里？是不是生我的气不愿见我才躲起来的？”
“对，妗妗生我的气了，我得去找她，我要去向妗妗道歉。”
强烈的不安感在他心中徘徊，裴逢序再也压抑不住情绪，颤抖着身子掀开被子，赤着脚欲跑出门，却因过于虚弱，毫无征兆的倒地。
“裴逢序！”
宋妗妗眼里一片心疼，见他跌倒下意识上前想要扶起他，却被他用力甩开。
“别碰我！”
他眼底浓烈的恨意和绝望，如冰凉刺骨的湖水，深深刺痛宋妗妗的身体，头脑发胀，只能张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裴逢序——”
“别用你这个声音喊我的名字。”
裴逢序痛苦地低吼了句，像一头走投无路的凶兽，声线喑哑，泪水就一颗一颗顺着冰冷的面容砸下。
“我现在看到你这张脸，忆起从前种种，竟觉得恶心。”
“你怎么能，就这般心安理得的瞒着所有人、瞒着我，代替妗妗活着？！”
“你真真就是个，偷窃别人人生的小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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