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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的武威郡，雁守疆不知华书终于发现了自己给她的玉璧，他捏着手中几道消息，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路风耀跪坐在侧也有些头疼：“怎么这么巧，一连串的事情竟都堆在了一起？”
雁守疆神色越发严峻：“这不是单纯的巧合，其间互有因果。
细君公主薨逝，以致乌孙有变，求援乌孙无果导致贰师将军远征大败，损了大汉君威，汉军威严不再，匈奴轻视才致使臣被扣押。”
路风耀疑惑问道：“不是说副中郎张胜参与匈奴谋逆，牵累了苏中郎？”
雁守疆收起密信：“自然也是原因之一。
乌孙不援，也有李广利倨傲之故，他又无领兵之才，才致惨败，此事已成定局，端看陛下如何惩处，倒是匈奴那边，背信弃义着实可恨。”
路风耀点头：“细君公主薨逝的消息，长安这两日应已收到，前日李广利兵败的战报已经送走，今日我再将匈奴之变的消息送回。
只怕这一连串的消息下去，朝中要有一番动荡。”
雁守疆眼神坚定地盯着眼前的疆域图：“无论如何，匈奴都是最要紧的祸患，大司马薨逝，出征大宛不利，大汉，需要一场胜仗。”
又是数日过去，华书深居简出，除了去平阳侯府陪伴刘瑰以及入宫请安，她几乎不出门。
旁人不说，华润予对此倒甚是满意。
只是近些时日，朝中发生一事，惹得孟青妍有些坐不住了。
四年前，刘彻为抗击匈奴，封前江都王之女刘细君为公主，远嫁乌孙联姻，可惜细君公主年岁不永，近日传回了死讯。
乌孙王有左右两夫人，左夫人乃是匈奴出身，如今身为右夫人的细君公主身死，朝中对乌孙的形势多有担忧，上书刘彻再嫁公主。
华书坐在书案前，手持刀笔，轻轻吹走木牍上的木屑，开口道：“阿娘不必忧虑，纵是和亲乌孙，舅父也不会嫁我过去，这点信心我还是有的。”
孟青妍接过木牍，抬笔描墨：“话虽如此，但你年岁在这，不能不早做打算。
陛下既允你自己选个可心的人，你也得上心才是。”
华书推脱道：“还有一年呢。”
孟青妍见她毫不上心，禁不住要作弄她：“说起来，太子赤忱纯孝，与你又是青梅竹马，怎么就到了如今这一步呢？”
“青梅竹马就一定是两情相悦吗？焉知不会相看两厌？”
说着，华书挑眉偷笑，“就好似阿父和章姑母。”
孟青妍抬手弹了她一下：“连你阿父也敢编排！”
华润予和仲迢的阿母章浅，青梅竹马相看两厌的典范，指腹为婚都救不了的那种。
玩笑开过，孟青妍正色道：“没有与你戏言，你既不愿做太子妃，就要早做打算，自不能盲婚哑嫁，阿娘私下里也帮你物色了几人，都是少年英才，可要相处看看？”
华书不知怎么想起了那枚玉璧，她淡然一笑拒绝道：“便是相看也要乌孙事定之后，否则若让舅父知晓了，还道我疑他。”
孟青妍思量一下认为有理，便也没说什么。
朝中对派谁和亲一事争吵不休，但很明确的一点，无人建议送刘彻亲女，乌孙这等化外之地，纵要拉拢也不配帝女许嫁。
至于华书就更无人敢提，天之骄女许嫁乌孙？莫说刘彻，就是百姓都要翻天，当年华书伴着甘霖降生，便是至今百姓们仍然津津乐道。
然而不待定下和亲乌孙之事，接连又是两件大事发生。
“如何？”
华书见安荣风尘仆仆地赶回来，急忙迎了上去。
安荣神色严峻：“仆多方探听，大宛战败一事确切，且伤亡甚是惨重，归者不足十一，陛下震怒，下令不许败军入境。”
华书皱眉：“此战大败极损大汉君威，陛下盛怒也是常理，只是士兵何辜？苏中郎和常惠那边呢？”
安荣继续道：“结合郎君送回的密信，初步可知是副中郎张胜贪功冒进，与人勾结谋反，牵累了苏中郎和常惠。”
华书怒急：“蠢货！
匈奴历代扣押汉使足有十余队，出使一事本就是提着脑袋谋富贵，纵然此次匈奴主动求和也不可轻忽，他一副使不听号令与人勾结，岂不是铆足了劲寻死！”
，转向安谙，她继续问，“翘错那边如何了？”
安谙愁眉苦脸：“此事沸沸扬扬，已然瞒不住了。
但是不知为何，翘错姑娘得知消息确凿，并未太过伤怀，收拾了东西，说要回趟家。”
华书暗自不解，翘错与常惠自幼相识，情谊非比寻常，未知翘错有何打算？
很快，华书就知道了。
不过两日，便有圣旨下达，封汉高帝之弟楚元王刘交后裔女为解忧公主，和亲乌孙，送嫁队伍两月后随出使乌孙的使团一同出发。
陛下新赐的解忧公主府。
看着眼前一身华丽宫装的翘错，华书有一瞬间的恍惚，她不禁叹气：“我从未听你提起过。”
翘错垂下眼帘：“我不愿提起，是因为刘氏的身份从未带给我荣光，有的只是欺辱罢了，隐姓埋名还能活的好一些。
若说遗憾，就是公主待我以诚，我却未能如实相告，是我的错失。”
华书摇摇头，并不在意这个，她几次张口，想要问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问起：“翘错，我不知该如何劝你，因为就连我自己都尚且身不由己。”
翘错没有接话，而是招呼华书坐下，倒上一盏茶才继续说道：“公主可还记得当年初识？那时我被人欺辱，撞上公主车架，公主不仅没有怪我惊扰，反而为我出头，送我回南乔坊。
自那以后，整个长安都知道天之骄女临尘公主与南乔坊名伶翘错交好，再无人敢为难我。”
华书一哂：“怎得突然提起往事？”
翘错终于抬起眼眸直视华书：“当年你我相识，其实是我刻意接近。
那时我家中实在困顿，无奈流落风尘，又不甘心这样了此残生。
偶然间我遇见你兄长为乞儿出头，我就想着这个人这样善良，一定能护佑于我，便托了阿惠多番打探，只是没想到那日车架里坐的是你。”
华书淡然一笑：“我知道。”
翘错愕然：“什么？”
华书握住翘错泛白的指尖：“我说我都知道。
那时年纪虽小，但我自小在宫中长大，父母也多有教导。
我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有太多人会对我有所图谋，所以是不是刻意接近我都能感知出来。”
翘错不由地想要缩回手：“那你为何还？”
“为何没有拆穿？为何还要与你相交、庇护于你？翘错，这世上女子生存本就不易，纵有私心也不打紧。
你貌美才高，身陷囹圄却不自轻自贱，不慕权贵，怜悯弱小，虽有私心却没想过要伤害旁人，那么我又何必对你过度苛责呢？”
翘错闻言再也忍不住，哽咽道：“翘错何其有幸，得公主为友。”
华书抬手为她擦掉眼泪：“你真的想好了？”
翘错点头：“公主，于我而言这是最好的一条路。
你待我好，我当然可以在你的庇护下偷生，但是我阿翁阿母怎么办？我那年幼的弟妹又要怎么办？还有阿惠，他本可以一生平安，若不是为了我，何必趟这浑水？上一批被扣匈奴的使者，整整七年才归汉，阿惠又要被关多久？”
翘错越说越坚定，“我还有家人需要照应，有阿惠需要救回，我没有时间思考那么多。
陛下需要一个公主替他稳固乌孙，而我需要一个公主的身份保护自己，这本就是相互利用，相互成全的事情。”
华书心疼不已：“可这些我都可以帮你啊。”
翘错摇摇头：“不，公主。
做出这个抉择也不止是为了家人与阿惠。
翘错有幸与你相处日久，得观你品性，听你说武威经历，我才知道原来这世界如此广阔，原来即使身为女子也可以不仰仗他人，只依靠自己，原来身为女子也可以有自己的天地。
从前我一直觉得刘氏的身份是枷锁，现在这道枷锁终于变成了我的助力。
我出嫁，一人可抵万军之力，守护边关安危，维系大汉与乌孙的关系，我从未觉得自己如此重要。”
翘错说着走向窗边，她的脸上带着对未来的憧憬，轻声说：“你看，我也有天地，我的，天地。”
华书看着她的模样，再无劝解之语。
她知道翘错是个有野心的人，却第一次这样清晰的看到她的野心。
华书走到近前：“好，翘错，你我相识一场，将来若有所需，我必倾尽全力帮你。”
见过翘错，华书转身入宫，向刘彻请求善待翘错家人，也尽可能多的给翘错陪嫁护卫、仆从护她安危。
刘彻对此自是无不依从，翘错主动请嫁，也算了了他一桩心事，从他给翘错封号‘解忧’便可见端倪。
且翘错混迹风月场所，纵然受华书庇护无人敢动，也是见惯了人生百态，其人进退有度，才、貌、艺均是拔尖，有心计有谋算，又不似细君公主那般娇弱，当真是难得的合适人选。
更何况，有所求，才更好拿捏，无欲无求的人，如何成为大汉的插入草原的利刃？
出宫之时，安谙瞧出她不甚高兴，却不知因何而起，抓耳挠腮一阵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华书靠着车窗，双眼无神：“我很难受。
翘错心怀大义，我本该欣慰，可我好难受。
男子若有野心抱负，可战场杀敌，可朝堂问策，可编书立传，可从商经营，而女子，竟只能靠嫁人？”
她的声音越发冰寒无奈：“嫁人，又是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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