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修堂一直挂着开天母神的画像,女神身姿挺拔,脚踩混沌之气,身着天地神气织就素色仙衣,抱天水以为琴,面目模糊,是以众生为相,无美丑之分。
再看七弦院的画像,明明是男神却花枝招展,俊美无俦,就连手心七弦琴也似游龙衔水,音浪如波。
创世神琴曲唤天地,典故少说也有万万年,当年那批神死的死,藏得藏,载册的纪史仙官只得凭代代相传的传说窥得几分。
说这父神实则是女相男身,有男子之强大坚毅,又有女子之形貌昳丽,最初的诸神与凡人皆是依父神的外形所创。
可是坚硬的人需要柔软来中和,人有生老病死,为使族群无穷无尽,父神提取男人的七分美丽创造出女人,取半个男人的体型,辅以柔弱娇美与繁衍之能。
是以男人多容颜粗犷黝黑,男仙多俊美非凡,因此才有神人之姿一词夸赞俊美之凡男。
这一番历史读下来,全天下女人都倒欠了男人七分容貌、五分身姿。
江月笙摇摇头,这如果不是野史,天理难容。
七弦院的仙官领她上了二楼,偌大的厅内摆架林立,有檀香袅袅,各类法器安静地躺在其间,见有人来,迫不及待地各自放出仙光。
摆架的尽头是一处华光底座,上浮一柄白银长枪,金红神鸟盘踞,暗石镶骱,枪刃锐利,透有银光,上有几处不透光的细小修补痕迹,似是战场上身淬鲜血,如今归隐的老将军,不掩当年意气锋芒。
那是刑曜曾经的武器,仙官说,它曾叫破明,为与主人的曜相称,遂改名破月。
明与曜二字,本身也很相称,盘踞日明鸟的神武却改名破月,实在是屈才。
江月笙不住地回望,抬头只见仙官已将她引到一处摆架前,琳琅满目的法器刺得两眼发疼。
小仙官殷勤地一件一件去数,从能扇出雨蝶的团扇到能开出桃花的玉瓶,数来数去,都是些华而不实的法器,若说唯一优点用途的,就是放进去什么都能变臭豆腐的玉盅。
江月笙觉得用其熏死敌人的想法不太现实,话说真的有神仙爱吃臭豆腐吗?
她随手拿了件绣帕丢进盅里,一阵神光闪过,呛人的臭气袭来,透过面纱稀薄的空气熏得她脑仁疼。
“公主喜欢这个?”小仙官去抱玉盅,江月笙连连后退,撞上身后的摆架颤了颤,好在有结界所护,无任何损伤。
小仙官从袖中摸出一双筷子将那冒着黑烟的臭豆腐塞入口中,问:“那公主可有相中的?”
江月笙捂着鼻子,连连摇头,指向尽头的破月:“我想要这种的,明显能看出来是个武器的。”
“这有点儿为难小官,宫内除身负官职之仙,皆不可持利刃武器。”
“而且那破月如今就算是林夫人也已经拿不起来了,芜泽神君都拿不起来,公主还是瞧瞧这些法器吧。”
小仙官的手边又多出一批花瓶如意和团扇,虽也是法器,却无任何攻击性,威力还不如制造幻境的九华境。
江月笙反映了许久才想起小仙官口中的林夫人是刑曜,忆起刑曜如今温婉脆弱的模样,实在是岁月不饶人,战神将军解甲归田,却还遭枕边人怀疑,可惜可叹。
小仙官可不敢谈论这么敏感的问题,江月笙埋头在法器堆里挑挑拣拣,摸了一个玉如意,准备去老君的炉子里找些废料自己加工一下。
下二楼前,小仙官意犹未尽地再夹起一块臭豆腐塞进嘴里,然后一面绷着嘴一面领她下楼。
檀香生烟,雾霭缭绕。
小仙官率先下了给她寻个匣子,江月笙扶着白玉般剔透的栏杆往厅内眺望。
一身着黑色劲装的少年长身玉立,长发高束,额发细碎,柔和了坚硬的轮廓,未戴冠,玉簪横于发间,为清一色的黑坠了一点明亮,如湖中月,雨间花。
眉间透着郁气,不知是不是错觉,浅色的瞳眸落在江月笙身上,那郁气便散了几分。
“小公主,听说你在找法器。”
江月笙本想收回视线假装看不见他,哪想他却直接开口打了招呼,声音平和淡素,为了不失礼貌,还是回了一声:“正是,神君来此又是为何?”
彼时正巧有仙官从内院取了白扇,慢悠悠地过来递给墨芸泽,又拨了算盘,比划了个数字。
少年眉间的郁色更深了,见江月笙已下了楼,正要往出走,二话不说将人拦住。
“正好,借我点儿钱。”
“……”
出了七弦院,江月笙后悔出门没看黄历,本来钱就不多,还破了财,她不知墨芸泽的脾性,若是按传言来说,那就是覆水难收。
墨芸泽跟在她身后,一路走走停停,又跟上,一直到她进了老君的院子,去找仙童讨要炼器的废渣。
“你要炼器?”一路无言的墨芸泽开口询问。
彼时江月笙正在跟借来的炉子较劲,搓了半天的火诀也点不着火,额头涔出薄汗。
墨芸泽打个响指,火苗瞬间冒出,燎了她一缕头发,冒出焦糊味的烟。
江月笙搓着头发,欲哭无泪,抬眼望他:“你到底有什么事?”
少年略显局促地在衣摆上抹手,又露出几分桀骜:“那玉如意不适合你,这个给你。”
他拔下发间玉簪,浮于手心。
江月笙见识过这个玉簪的威力,可化作长剑,算是上品仙器,平日里也好收纳,不必受天规约束,确实是个符合她理想的法器。
她也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饼子吃,只问:“你想要什么?”
“要你家小狗……”墨芸泽还在斟酌措辞,江月笙往他脸上甩了一把废渣。
“门缝儿都没有!”
她可算是知道这家伙每天坐树上看她遛狗是为了什么。
为了保住二咪的狗命,江月笙去应仙院都要把二咪揣在袖子里,回来路过冷宫,偶尔透过门缝看两眼,虽没什么新奇的,也当是个消遣。
刑曜将近临盆,林螭也安分守己不找事,日日照顾着她,不是倒茶端水就是按摩捶腿,星岚每次散学都要跟江月笙讲一通。
“我以后也要找一个像阿爹这么温柔细心的人!”
江月笙捏捏星岚的小手,笑而不语,两个小姑娘平日里总爱找她玩,已然将整个天宫都逛了个遍,甚至连春神帝君的花园都未幸免。
墨芜泽虽住隔壁,这几日常不见他人影,日子还算舒坦。
入夜,江月笙伏案写完最后一个字,唤出许久未联系的系统。
“我想好了,我们绑定吧。”
系统在她脑海里冒出一个【?】。
【你不是说要办大事吗?】
“办完了,我在找你,我是说,我在天宫找你。”
【我虽是神明,却跟天界的神不一样。】
“嗯,我发现了。”江月笙随意搓着纸页。“我曾以为是你向淇婳暴露我的行踪,我总觉得她当年杀我,并不是偶然。”
“现在我知道了,不是你。”
【是墨芜泽。】
江月笙轻笑一声:“所以我们可以重新绑定了。”
【你就这么自信我不会在你犹豫的时候找别人?】
“除了我,你没有别人可以利用。”
灯火随风而灭,夜色追潮,黑暗中一双俏丽的杏眼流露出不相衬稳重与深沉。
绑定系统的第二天,江月笙后悔又没有看黄历,居然在应仙院见到了墨芜泽,还在一堆豆丁中,听他讲仙界史。
大概是自己太抢眼了,总是能在她走神之际将她喊起,罚抄叠加到五十遍的时候,散课的钟声才终于敲响,还没收了袖子里二咪。
不过墨芜泽很快就得到了报应,二咪奋起咬了他一口,转身逃入院中,迎面撞见不知因何而来的墨芸泽,张嘴上去又是一口,江月笙紧赶慢赶地追,才终于将它擒住。
两位神君也已追了上来,各自手上鲜血淋漓。
“喂,你得负责。”墨芸泽伸手露出血淋淋的伤痕。
“你还欠我钱呢。”江月笙呛了他一句,墨芸泽想怼回去,又知理亏,去摸荷包,空的,找回自己的气势,理直气壮道:“这是两码事!”
墨芜泽淡淡瞥了他一眼,抬袖白衣已浸染鲜红,袖口银线所绣白梅血珠,在一片殷红中煞是显眼,似红梅抱雪。
“应仙院不得带宠物入内。”他坚贞地伸手,势必要将二咪没收。
二咪两只脑袋尝了血,唯独右边的脑袋没吃到,正是郁闷烦躁,嗷嗷乱叫。
“且慢。”她伸手制止,一刻都不想在这兄弟二人身边多待,墨芜泽竟突然沉住了气,没再说话。
身旁的竹林间一阵颤动,冬炀冒出头来,发间片片绿叶。
“弦姝公主,你又闹事了?”
“文昌帝君且慢!我的金钗落你脚下了!”
冬炀吓了一跳,精准地捕捉到那个“金”字,忙低头在脚下云海中摸索,突然一阵刺痛。
二咪的三只脑袋都咬到了猎物,餍足地砸吧着嘴,乖乖窝在江月笙怀里不动弹。
“多谢三位神君!”江月笙抱着小狗,一溜烟跑没了影。
“啧。”墨芸泽甩甩手上的血,低哼一声。
“你傻了?”冬炀上前去给墨芜泽包扎,他却垂了眼眸,不知在思索什么,甩掉手上的血追了上去。
江月笙的二咪还是被带走了。
星岚知道此事时,正在帮春神帝君拔掉花园里的杂草,听说自己那不开窍的师兄不仅没跟未婚妻增进感情,反而把人的狗给偷了,恨铁不成钢。
“我们去救二咪!”小姑娘愤愤道。
江月笙蹲在旁边拿着小锄头翻土,摇了摇头,拆开腕花看眼腕上的疤。
她修得实身过于仓促,身上的一些小伤未来得及修补,昨日墨芜泽不光抢了狗,还瞥了眼她的手腕。
这腕上的疤是儿时被官宦布在山上的陷阱夹伤的,后来每逢雨时都会隐隐作痛,遇到江寒后,他寻遍了药草为她医治,竟还真让他给治好了。
当初她还笑他多少算是个神医,现在看来,还真是神迹。
他又怀疑到她身上了,也不知是该欣慰还是苦恼。
花海间漫起清风,卷着花香与幽幽茶香,春神帝君摇扇煮好了茶,备好了点心,着了手下弟子唤她们来歇息。
那弟子不是别人,正是墨芸泽。
“小丫头,你想怎么救?”
墨芸泽想都没想便加入星岚的救狗阵营,作为武将之女,星岚翻出兵书,挑挑拣拣,最后只择了个调虎离山。
翻墙进入岐渊殿的时候,江月笙再度暗叹出门一定要看黄历,不然会直接碰上已经挣开缚魔索准备逃跑的魔尊。
裴炀站在院墙内,正被结界囚得满头雾水,抬头瞧见她破了结界,笑得似二月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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