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姜紧追两步,开口叫一声:“燕子。”后边的话来不及说出口,对方的鞭子带着凛冽罡风便不由分说地再次抽了过来,沈姜只觉面皮被鞭上的罡风震得发胀,却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反而朝着王凌燕笑了笑。
王凌燕此鞭挥出去虽未用全力,气势却不弱,平常人挨上一鞭,轻则皮开肉绽,重则断骨伤筋。她知晓凭借沈姜的能力,躲过她这毫无章法的发泄似的一鞭,自然不在话下。
然,沈姜的做法却令她傻了眼。
鞭子已挥了出去,早已收不回。刻不容缓,王凌燕猛地向后跃起,鞭子上的力却束缚了她的行动,她跳不出多远,鞭子仍是扎扎实实地抽在了沈姜肩上。
硬生生挨了一鞭,沈姜的身子微微晃了晃,偏头看着肩头染红衣襟的血迹,反而掀起嘴角,笑了。
这一鞭,挨得值得。
至少,他似乎懂得了她的心思。
他一步步走近呆愣中的王凌燕,对方却突然惊慌失措地收起赤练鞭,抬脚就要跑。沈姜看出她的意图,先一步截住她的手腕,一脸肃然地道:“打了人就跑,什么道理?”
王凌燕明知是自己出手在前理了亏,可听他这疑似责备的话,她又抬眸看了看抱臂旁观看戏的祁孟芬,胸口那股气憋得她眼角酸疼。
许久,她才颇为冷淡地回了一句:“我留下来碍眼,就不打扰你们谈情说爱了。”
沈姜颇为头疼,任由她挣开自己的手掌,留给他一抹孤单而倔强的背影。
始终旁观的祁孟芬实在看不过眼,缓缓走到沈姜身边,伸出纤纤玉指点了点他受伤的肩头,沈姜一记冰冷的眼神令她讪讪收回了自己的手。
“你是故意使用音惑迷惑我,然后再引出燕子的?”
面对沈姜不甚友善的目光,祁孟芬缩了缩肩膀,眨着水汪汪的泪眼,满脸无辜地道:“我也是为了你好呀!她生气打你,可不是在吃味儿呢!”
沈姜虽对她的话有几分认同,却依旧没有好脸色,冷漠异常地丢下一句话:“多管闲事。”
祁孟芬气得跺脚。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零星火光在山野丛林间跳跃,一场及时大雨很快便将点点星火扑灭。
王凌燕本不想再见到沈姜,为了躲避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她不得不选择与那两人共同在山洞内避雨。
黑魆魆的山洞内,火光映照下,石壁生光。在明亮火光下,王凌燕看着祁孟芬数次要为沈姜包扎肩头的伤口,皆被沈姜直截了当地拒绝了;祁孟芬也不恼,反倒是坐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沈姜自个儿包扎伤口。
她抬头,目光正与王凌燕撞上了。王凌燕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扭过头默默看着洞外密密麻麻的雨线,听着杂乱无章的雨声,她的心情也莫名有些烦躁。
身前突然投下一片阴影,王凌燕缓缓抬头,沈姜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便映在了她亮如玛瑙的瞳仁里。她向旁挪了挪身子,沈姜也便从善如流地过去她身旁坐下了。
王凌燕从衣襟内摸出一瓶药粉,装作毫不关心的模样递到沈姜手中,淡淡地道:“伤口在流血,涂些止血药。”
沈姜默不作声地接过,一边上药,一边说着:“祁姑娘与她大哥曾是祁门中人,我答应留下他们……”
王凌燕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腰间布袋里的青竹蛇,听闻,蓦地抬头,眼神凌厉如刀。沈姜知晓她愤怒的诸多缘由,目光微微瞟了瞟一旁昏昏欲睡的人,又凑近王凌燕耳边嘀咕了一阵子。那些话听得王凌燕时而蹙眉深思,时而冷眼相看,倒是令沈姜有些拿捏不准她的心思。
末了,王凌燕才低声问道:“不是觊觎美色?”
沈姜不由笑道:“还未消气呢。”
王凌燕似是被人当面拆穿了心事,立时横眉冷对,扬手就要去打人,目光落在他撕裂的染了鲜血的衣衫上,扬起的手掌一点点握紧,低声埋怨了一句:“你不知道躲么?”
沈姜道:“确是我功力不足,被她蛊惑。为此,吃你这一鞭教训,也好长些记性。”
他如此坦然自若地承认此事,反倒让王凌燕有些不知如何应付,默了许久,她才嘟囔了一句:“我是替小和裳教训你。”
若是以往她总拿花花说事,他心中会多有抵触,如今却有些庆幸。
沈姜并不揭穿她的口是心非,轻轻握住她的手,惹得王凌燕浑身紧绷,急急地甩开了他的手。
要说两人互帮互持了多年,身体上的接触早已习以为常,如今这简简单单的牵手,却令王凌燕感到浑身长了刺,急切地想要拔掉。她不明白今夜的自己为何这般反常,却在看到沈姜递过来的药瓶时,猛然明白他方才牵她的手也不过是为了还药于她。
如此想来,她心头方才松了松。
收好药瓶,王凌燕见沈姜一脸错愕地看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又浑身不自在,企图转移话题。
她向已入睡的祁孟芬的方向望了一眼,轻声问着沈姜:“你说她大哥替我们追查跟踪我们的那批人,至今未归,她为何丝毫不担心?”
沈姜凝重道:“论轻功,结绳君子不在我之下,危急之时,逃命不是难事。明日天亮,不论他是否回来了,我们继续按照平清王给出的路线出发。”
王凌燕没有异议,却依旧不放心:“真要带上这对兄妹?”
沈姜点头,靠近几分,轻而低地说道:“敌暗我明,迄今为止,我们太被动,不利于我们行事。说不定从这对兄妹身上,我们可寻找到一丝突破口。”
王凌燕并非不懂时局的小女子,先前一番发泄,她此刻想来都有些羞愧。因此,听了沈姜的一番分析后,她感悟颇深,反倒觉得自己遇事易怒易躁,行事鲁莽冲动。
一夜风雨,洗去了大火焚烧过后的废墟,空气里散发着泥土的腥味与草木的清香。
王凌燕在山间丛林里为青竹蛇觅完食,回到山洞时,随手给沈姜和祁孟芬扔了几颗野果子。祁孟芬接过后却迟迟不愿下口,王凌燕看穿她的心思,戏谑了一句:“怕有毒,就饿肚子吧。”
祁孟芬不甘示弱地回了一句:“妙手飞燕,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个小肚鸡肠又恶毒的女人?”
王凌燕瞥她一眼,冷唇相讥:“我倒是头次听说。不过,我怎么反倒觉得某只丧家犬更该享此殊荣?”
“你!”
祁孟芬惯会在男人面前撒娇耍痴,偏偏奈何不了女人。大哥不在身边,沈姜又是个不解风情毫不怜香惜玉的主儿,让他出面帮她,那简直是天方夜谭,何况对方还是与他有着同门情谊的患难之人。她便是生得再美,再会音色蛊惑男人,也拿不住这个看似温和亲善,实则冷漠绝情的男人。
祁孟芬暗暗吞下这口恶气,心中只盼着大哥能早日安然归来,那时,她也不必受这门子的鸟气。
她恶狠狠地啃着果子,仿佛那果子便是给她气受的王凌燕般,每一口下去,恨不得啖其肉、啃其骨、饮其血。
“祁姑娘可否联系上令兄?”
沈姜突然的问话让心中正骂得起劲的祁孟芬险些儿噎住。她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埋头啃着果子,答道:“不用等他。事后,他会循着我留下的特殊记号追踪而来。”
沈姜皱眉,冷生生地问道:“什么记号?”
对于沈姜这高度的警惕心,祁孟芬很无奈。她捡来一根树枝,随意在潮湿的地面上划出一道蝴蝶样式的结头,耐心地解释道:“这种结是蝴蝶结,是结绳手法里的一种。大哥结绳君子的名号可不是浪得虚名,我凑巧会一些,这样就省了很多事了。途中,我会在关键地方留下记号,这些记号也只有我们兄妹能看懂,所以沈郎就不必担心会泄露行踪了。”
话到一半,她接触到王凌燕不太友善的目光,似乎是找到了报复她的方法,眉眼含笑,继续看着沈姜道:“沈郎不必多疑,单说我随手划出的这种蝴蝶结,你能知晓其意么?”
沈姜托腮沉吟半晌,摇了摇头。
祁孟芬先是得意地瞟了一眼王凌燕,而后才道:“蝴蝶结也有许多不同的种类,我这个是敛翅憩息的蝴蝶,寓意就是:夜来风雨此间眠,也就是昨晚遇上大雨,我在这山洞里过了一夜,多么不容易。”
“我看你睡得挺香。”王凌燕原本听得津津有味,见她一个劲儿向沈姜抛媚眼诉苦,终是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沈姜自然早已发现两个女人间或浓或淡的火/药味,深感力不从心。
当下,他不给两人互相斗嘴掐架的机会,叹了一声:“不早了,下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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