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坦荡磊落,那些酝酿已久的规劝之语倒不好再说出口了。思及他往日里确实还算规矩,她只默默看了他一眼,便再次上前为章茆诊了脉。
脉象尚平稳,但今夜应是醒不过来了。
如此,她便向明桥打问:“阿兄是被何人所伤?”
明桥正清洗着从章茆肩头取出的那枚箭头,忽听她这样的问题,下意识想要将手中的那箭头藏起来,她的手却已伸到了他眼前。
“箭头给我。”
明桥来不及擦干箭头上的水渍便将其袖入了袖中,而后抬眸笑道:“此乃凶器,仔细伤了姊姊的手。”
“明桥,”章怀春寸步不让,面色平静而冷然地盯着他,“给我。”
被她拿这样的目光盯着,明桥只与她僵持了片刻便妥协了,老老实实将那箭头交了出去。
箭头是老旧的,似被人反复使用过无数回了,那上头铭刻的“鈴”字不知染过多少血了,布满暗沉沉的污血,如今又融进了阿兄的血。
“阿兄是被你四姊姊伤的?”章怀春颤声问。
明桥并未否认,继而道:“姊姊不能将这箭头带走,这是峁哥哥视若生命的宝贝。”
见章怀春一脸的难以置信,他遂将这箭头的来历对她说了。
“这箭头上虽刻着阿姊的名,但这箭头却一直是峁哥哥在用。这是阿姊在秋猎大会当日遗下的箭头,箭杆虽折,峁哥哥又为它做了新的箭杆,他也一直随身带着这支箭。无论这支箭射出去了多少回,他总会将这支箭寻回来,箭杆折了,他便会换新的。”
只是明铃遗落的一个箭头,阿兄竟就这般宝贝着。如此偏执的痴心,让章怀春唏嘘感伤不已,遂将这箭头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他枕边。
“阿兄来寻你,你家人知晓么?”
明桥点头:“知道。”
听闻,章怀春脸色微微一变。
明桥知晓她在担忧什么,忙道:“姊姊不必担心!明家除我之外,没人知道峁哥哥受了伤,更没人知道姊姊今晚来过,我会守口如瓶的!”又道,“夜深了,我送姊姊回去。”
章怀春也知此地不宜久留,又看了章茆几眼,便对明桥道:“辛苦你夜里守着阿兄。”
“姊姊放心。”
见章怀春已挎着药箱、抱着手炉出了屋子,他忙趋步跟了上去,从她手中接过药箱、手炉,如同她来时一般,护着她上梯、下梯后,又亲自将她的药箱与手炉送过了墙。
手炉里被明桥新添了炭,炭火滋滋作响,吞没了郑纯为她燃起的那团火,烫得她手心发疼,竟让她想扔掉这只手炉。
看着明桥再次翻上了墙头,她忽唤住了他:“将梯子撤了吧,此等行径不会再有下回。明日辰时,烦请你将阿兄抬去医馆,就让他在医馆休养。”
明桥没说什么,一言不发地将墙头的梯子扛走了。
章怀春也并未在这堵墙下逗留,寻回之前放于墙角的灯,灯火已灭。
此去为阿兄治伤颇费了些工夫,想到青楸还在漪兰院等着她,她借着天上的一点月辉寻到漪兰院时,却被梦舟告知青楸已回去了。
青楸从不会这般没规矩,怎会不听她吩咐便擅自一人离开?
但瞧梦舟似因今夜之事有些畏惧她,章怀春也歇了从她口中打问青楸擅自离开的缘故,想着回了西跨院自会知晓,便一个人乘着月色往西跨院行去。
而她不知,自她离开了那堵文武墙,郑纯的身影便从墙尽头的那排屋檐下慢慢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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