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手带大的,这孩子在读书上有没有天赋他再清楚不过了。
从前总听村里人变着花儿地夸应青炀能干,姜允之本以为自己早就免疫了,却没想到人外有人。
没有一个人在做学问上,把应青炀夸出花来的,这么无脑又离谱的话,哪怕是最溺爱孩子的沈老爷子也说不出口。
——毕竟要脸!
“没见过。”江枕玉斩钉截铁地答道。
他半点没觉得丢人,脸不红心不跳,睁眼睛说瞎话到这种地步,姜允之是真的有几分佩服。
姜允之吹胡子瞪眼,看起来有一盆子冷嘲热讽不吐不快,碍于和这人不熟,愣是没说出口。
只是仍在心里腹诽,得亏这男人不是自己的学生,眼光歪到这种地步那还得了。
这要是和应青炀凑成一对卧龙凤雏,都这么不敬师长,不出多长时间,姜允之就得把自己气死。
姜允之平复了半响,这才再度开口:“你既然有这本事,在外高低也能谋个一官半职,怎么会沦落到琼山深处?若是有什么难处也可说与老夫听,老夫定然竭尽所能,算是你教他学文的答谢。”
江枕玉从这番话里察觉到了排斥,这位夫子嘴上说着答谢,实际却不太希望他继续留在村子里。
两人从刚一照面开始,他就从这人身上感受到了审视,奇异的打量,甚至是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厌恶。
江枕玉能理解。估摸着之前应青炀为了救他,在长辈面前说自己要和男人成婚的事,给这位夫子也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江枕玉道:“我已是孤身一人,并无亲眷,无牵无挂,不必麻烦了。这段时日欠下的债,我总会赔给他的。”
姜允之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种答案。
也并不明白,一个见过了山外繁华世界的人,因为什么,才会真的心甘情愿地留在这么个荒凉的地方,过这种堪称折磨的贫苦生活。
长久的沉默之后,姜允之这才语重心长地开口,话里话外和面对自家小辈没什么区别。
“你从北境之外来,他十九年没有离开过这里,劳烦你多照顾他。”
“他一腔赤诚,虽然快要及冠,却也没经历过多少事,对人从来充满善意毫无防备,我今日来见你,只是不希望他识人不清,最后自己受伤。”
“有些决定一旦做了,事后再悔改,就只会伤人伤己。”
江枕玉明白,他其实只是恰好,在应青炀最少年意气的年纪,成为了对方向外探索世界的起始点。
与他是什么人,是什么身份,都没有太重要的关系。
江枕玉总觉得这位夫子话里有话,那隐约的违和感让他心中的警惕猛然拔高。
这种条件反射的怀疑只是一种本能。
他身体绷直一瞬,道:“我明白。”
姜允之审视的目光再度落到他身上,只是这一次,他什么也没说。
他拿起矮桌上的茶碗一饮而尽,兀自起身离开。
坐在轮椅上的江枕玉却突然开口问道:“还没有请教夫子姓名。”
姜允之脚步一顿,冷淡地留下一句:“姓姜。”
厚重的帘子被掀起又放下,那一瞬间透进来的风雪声让江枕玉心尖战栗。
他的记忆顺着呼啸的冷风穿过漫长的时间,回到十几年前的旧都。
他跟着父亲拜访当时的大应宰相,姜允之。
“这是我儿裴晏,若是以后有机会,我希望他能拜在先生门下。”
“若真有这一天,老夫定竭尽所能。”
那年江枕玉九岁,那是他第一次见姜允之,也是最后一次。
次年,帝位更迭,裴期官拜宰相,姜允之被摘了乌纱帽,因其才名满天下,勉强留下一条命,给了一个太子太傅的虚职。
旧都城破时,大火烧遍整个城池,不少人葬身火海,也有不少人音讯全无。
那一瞬间,姜允之的身份和村里种种奇怪的现状编织到一起,拼凑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真相。
姜允之如何逃离旧都的火海?被他教养至今的阿阳又是什么人?为何他从来没有和自己提过他真实姓氏?
“应”乃前朝国姓,先帝唯一下落不明的血脉,大应五皇子——应青炀?
江枕玉相信那个和自己相处多日的少年并无恶意。
可若是对方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呢?若是知道他本该为大应臣子,却以下犯上,甚至率军堙灭大应最后的痕迹,他又会怎么想?
他们之间相隔的不仅仅是十年光阴。
还有……血海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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