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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惜春顾不上裙子上的泥泞,拼命地抓着石头借力,想要爬起来,一边哭道:“二哥哥……”
贾宝二话不说,弯腰背起贾惜春,断然道:“走!”
秋雨越下越疾,不多时就把他们身上淋了个透湿,眼睛也睁不开。
只是这雨对夜叉来说竟好似毫无影响,最多只是滑两步而已。
林黛抓着紫鹃的袖子,拼命地往前跑,不知道要跑去哪里,只知道不能被抓住,绝对不能被抓住。
这园林建造时,最讲究一步一景,曲曲折折,可是疲于奔命之时,只觉得处处是陷阱、步步是死路。夜叉还在身后紧紧追随,而他们一干人却头发里和身上皆淋了透湿,只觉得沉重不堪,难道此番在劫难逃了么?
贾惜春的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顺着脸流下来。
是她拖累了哥哥姐姐。
倘若被夜叉抓住,她究竟有何面目活在世上……
麝月是怡红院的大丫头,平日里在府里也是副小姐般的人物,比起正经的姑娘小姐不差什么。粗活累活都有下面的小丫头干,多做些针线上的精细活,本来也不怎么跑动。
这在雨里跑了一回,不免气喘吁吁,慢慢的腿上没了力气,心有余而力不足,脚步迟缓了下来。
这边贾宝背着贾惜春不管不顾地往前跑,一边还时不时地回头去看后面的人有没有跟上,一看麝月落在后面,却又不能弃贾惜春而去救麝月,心中不免焦急。
而林黛只管拉着紫鹃往前跑,雨水打得她眼前白茫茫一片,除了前面贾宝的背影,竟是什么也看不见。
麝月苦苦地往前挪动,张大了嘴,感觉胸腔痛难自抑。
可是不想死啊。真的……想活下去……
脚下的泥泞绊住她的脚步,好像不许她逃出生天一般。她的肩膀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不,不不不——
麝月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代大脑做出了反应,她扯下头上的银簪,反手顺着力道直接插|进了夜叉的太阳穴里!
那夜叉抓着她的手松开了,倒在了她的脚边。
然而后面还有无穷无尽的夜叉涌上来,她……
紫鹃的耳朵里尽是自己剧烈的喘息和雨声,和林黛拉着的手不知何时也松开了,可是跑着跑着她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好像……好像少了个人似的。
她回头一看,惊得睁大了眼睛。
麝月!
怎么办!
正在这时,紫鹃忽然听到前方有喊她名字的声音。“紫鹃!”
随着那声呼唤,一把长剑当空掷来,插在她面前的地上。
紫鹃想也不想,伸手就去抓那把剑的剑柄,只是剑柄湿滑,剑身又沉,拔了一下,竟没拔起来。
后面麝月的情况越发危急,紫鹃急得眼泪直迸,咬牙切齿地用裙子包住手,一把将剑从地上拔了起来。
麝月抓着自己的银簪,绝望地在面前挥动着。
不知道是谁的血溅了她一身,也许是夜叉的,也许是她的。
夜叉的獠牙堪堪要在麝月的脖颈上留下印记——
麝月眼前是血盆大口,可是过往怡红院中的锦绣时光却飞速地在脑海中闪过。
她苦笑着想,那时的快乐简直像梦幻泡影一样——
长剑擦着她的脖颈,直直地插|进了夜叉的脑袋。
麝月像噩梦初醒一样扭过头,只见紫鹃双手举着剑,全身颤抖着,脸上还带着不敢置信的茫然,满头满脸都是雨水和泪水。
“快跑啊!”
她嘶声大喊。
贾宝看着紫鹃救下了麝月,这才松了口气,背着贾惜春往前跑。
林黛紧紧地跟着他,一手攥着花锄。
花锄给她无限的安全感,好像只要握着它,她就不是那个只能抱膝默默落泪的孤女,而是一个有力量的人。
他们一气跑到了稻香村外的青篱之下,才甩脱了后面紧追不放的夜叉。
贾宝脱力地把贾惜春放下来,一手捂着腹部,喘着粗气道:“林,林妹妹,你还好吗?”
林黛拄着花锄,把咳嗽的声音捂在袖子里,只有点头的力气。
贾宝往后看了看,变色道:“麝月和紫鹃不见了!”
林黛一听此言,强撑着虚脱的身体,往后走了两步:“我去找紫鹃……”
贾宝一把抓住她的袖子:“林妹妹!”
林黛哽咽难言:“我只有一个紫鹃了!”
贾宝死死地拉着她的袖子不让她走,一头一脸的都是泪:“我也只有一个妹妹了!”
林黛含着泪,看着贾宝的眼睛。
贾宝执拗地拉住林黛,重复了一遍:“我也只有一个林妹妹了。”
雨渐渐小了。
林黛慢慢平静了下来:“现在只能去秋爽斋了。不知三妹妹……”
贾宝道:“三妹妹是个最厉害的,想来三妹妹那里是无碍的。”
他看林黛仍失魂落魄,便道:“紫鹃和麝月想也无大碍,我的剑在她们那里,况她二人又都聪敏,想是走散了。既然在园子里,总是还能碰上的。”
林黛擦了把眼泪,勉强道:“真如你所说便好了。”
却说贾宝背着贾惜春,和林黛一道往秋爽斋而去。一路上躲躲藏藏,深怕此处也有夜叉。
好在这一路倒是清净,没遇上危险。只是到了那桥边,三人便呆住了。
原来秋爽斋在大观园最西边,接着荇叶渚,与稻香村这边以沁芳溪隔开,中间架着一座桥。
此时桥的那头却拦着一带竹篱,一眼望去便是匆匆扎就,可是谁会在这里扎篱笆呢?
宝黛二人对视一眼,俱是又惊又喜:“这样布置,定是三妹妹无疑!”
这时再看那秋爽斋,只觉令人无比向往。
惊喜过后,便是发愁。
虽然知道贾探春还活着,看样子活得还很不错,只是这桥已经被封上,该如何渡过河流呢?
贾宝苦着脸想了又想,问道:“林妹妹,你会凫水不会?”
林黛:“……”你看我会吗?
一直趴在贾宝背上静静听着的贾惜春忽然道:“我知道,稻田那边有个小桥通到对面。”
贾宝诧异道:“你从何处得知?”
贾惜春不好意思地说:“珠大嫂子这边我常来的,有时……有时不走大路。”
林黛笑道:“这便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此时正值秋季,稻田里的稻子还未收割,菜地里更有佳蔬,林黛不由道:“不论如何,园里总不至于缺粮少食。”
贾宝笑道:“林妹妹何时竟懂耕织了。”
林黛正欲说话,余光却见那稻田里站起一个婆子,身上水淋淋的,就要往这边扑。
贾宝骇了一跳,万万没有想到在这稻田里竟也有夜叉,背上的贾惜春更是环紧了他的脖子,大气也不敢喘。
林黛此时对驱赶夜叉略有心得,更是练出了见夜叉便打的惯性,花锄往前一扫,便直中婆子的脑袋。
她果断道:“前面兴许还有夜叉,我在前探路。”
贾惜春轻声道:“林姐姐,前面……应该没有夜叉了。”
林黛疑惑道:“为何?”
原来那婆子是专管稻香村菜蔬稻稗之事的老田妈,贾惜春素日走动频繁,也认了个脸熟。
贾惜春怅惘道:“她把这块地看得比眼珠子还宝贵些,若非此事,断不肯别人近前的。”
林黛听了也是黯然,这园子里各自揽了差事后,人人都把差事看得极重,盖因交了出息以后自己还能有盈余补贴家里,因此这些婆子如何愿意他人分一杯羹。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一切筹划皆成空。
三人便默默地往前面走,走不多时,便见小小的一个木桥,仅容一人通过。
这边稻田毕竟冷清偏僻,故此贾探春竟没有封上这个缺口,这便方便了他们几人。
只见秋爽斋大门紧闭,前面有一道绳索拦在阶前,绳子上隔一段便系着一个铜铃,显然是预警之用。
林黛赞叹道:“到底是三妹妹。”
于是林黛轻轻叩门,里面却只是一片沉默。
不多时,只听里面有脚步声碎碎地走动。
下一刻,院门豁然洞开,只见那大门两边,侍书、翠墨二婢各举长|枪以待,而那正中举着一张小弓的盛装女子,不是探春,却是哪个!
贾宝已是看得呆了,嘴里喃喃道:“三妹妹,好大阵仗!”
贾探春微微一笑,眼角晶莹一闪而过:“二哥哥,我早等你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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