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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赴义,带着肃穆,黯然神伤。这是生别离,惜音知道战争的残酷,一刀一箭化阴间索命鬼,阿昭此去,生,功成名就;死,阴阳相隔。
明眸含泪,望着渐行渐远的叶昭,消失在倾盆大雨中,最后什么都听不见了,全世界都唯余空白,待一记惊雷而下,战事又起。
叶昭快马赶到雍关城与自己的亲兵会和。此队亲兵是精锐骑兵,战斗力强,是叶昭的头阵部队,若从敌人后方偷袭,把敌人后勤打散,无法提供阵前补给,以此拖延敌军进攻速度,为守城的老爹他们制造突围机会。
叶昭极力配合父兄战斗,可敌军不知使了什么诡计,竟然把叶忠诱出城去,等叶忠率众出城迎敌,雍关城西门竟然被从内部打开,敌军尽数涌入城中,有屠城之势。叶昭已单骑随老爹队伍而去,胡青秋老虎率部队前往雍关城救援。
人影混杂的战场,只剩下歇斯底里的叫声,叶昭从来没想过,那个不可一世的叶忠,她的父亲,大宋的大将军,镇国公,有一天会这样死在横满尸体的人堆里……爹爹叶忠腹背插满了羽箭,全身淌着热血,双手拼命扶持着军旗不倒,“昭儿,雍关……守住,大宋子民不能任虎狼践踏。”
残阳如血,一泻千里,终落幕。雍关城破,血流成河,叶家的两个儿子,也为国捐躯,叶昭临危受命,整顿叶家军,卷土重来,用巧计引敌出城。两军对阵,斩杀敌军大将,取其首级,震慑三军,敌方无将指挥,落荒而散,夺回雍关城。叶昭趁热打铁,借此刻士气高涨,一举把敌人驱赶出境,收复大宋失地,用时三年。宋辽之战期间,西夏趁机向宋勒索边境麟、延二州土地,并索要每年岁币三万,宋朝廷权衡之下只能应允,若不满足西夏要求,只怕到时夏辽联手南侵,腹背受敌,损失更甚。叶昭结束宋辽战事后立即出兵收复麟、延二州,西夏二王子伊诺亲自到宋营和谈休兵,并承诺将往汴梁亲自朝见大宋皇帝,商议宋夏和谈盟约事宜。
捷报快马加鞭送到大宋都城汴梁,皇帝大喜,令叶昭整顿三军,回京受封。
此次宋辽战役,虽大败辽国大军,但终究惨胜,镇国公叶忠并两位儿子都战死沙场,死伤数万。叶昭命人清理战场,把叶家军所有战士尸首尽数带回,统一葬在黄土高坡上。狼烟高起,军鼓“隆隆”,大红军旗迎风飞展,叶昭带着众生还将士脱盔立在风中,给千千万万横躺黄沙之中的兄弟们道别。
“众位烈士,你们追随叶忠老将军来到漠北,披坚执锐守卫雍关,抱着一死决心驱逐蛮人,你们是大宋顶天立地的好男儿,生当为豪杰,死亦为鬼雄。你们是军人,更是英雄!你们是大宋的英雄!”
大家都被叶昭鼓舞起了士气,振臂高呼,“英雄!英雄!英雄!”
豪气贯宇,响彻百里。
叶昭在这高呼声中凝眼看着这黄沙漫漫,神情落寞,想着这些将士长埋于此,英魂翘首南望家乡,家中父母妻儿还在等着回家团聚,又想到自己的父兄。古来征战几人回,一将功成万骨枯。
军营驻扎在美丽的胡杨林边,军旗在风中翻动,发出噼啪噼啪的声音,夕阳下的军营,像一张一张烙烤的大饼,扑腾在闪闪发光的大漠黄浪里。
好久没有吃大饼了,以前爹爹经常买回来,还为了这个和两位哥哥打过架。叶昭想到家人,不禁神色悲戚。骑马走在胡杨林中,人影倒映在水面上,她呆呆看着自己,这世间最上等的出身,最好的相貌,最灵秀的风骨,她都具备了。
夜间兄弟一起喝酒,胡青看穿了叶昭的心事,把碗里最后一块羊肉夹给叶昭,“多吃点,将军比以前瘦了些。”
“狐狸,要不,我回京托故把爵位官职都卸了吧,带上惜音表妹找一个世外桃源,清清淡淡地生活。”
“您习惯吗?”
胡青立即反问,“将军天生为战场而生,手拿惯了八十斤的兵器,让您放下刀剑去拿锄头镰刀,您习惯吗?”
叶昭摇头,答案不言而喻。
“若是皇帝不撤兵权,我在京城领个闲差,老实安分,凭君调遣。可杯酒释兵权的前车之鉴,怎不让我心寒?叶家军已为家国大义抛洒了多少男儿热血,若领军回京,皇帝另行编制,爹爹的心血皆会付诸东流。”
“将军,您所虑之事我明白,但边城暂时安定,敌军随时会卷土重来,您还不能隐退。此趟汴梁之行,可去试试。即使君心难测,但将军,你忍心大权旁落庸人,败坏叶家基业吗?将军进京受封便是,胡青会一直追随,为您出谋划策,铺前进后退道路。”
“好兄弟。”
胡青和叶昭双手一拍紧握,“好兄弟!”
“兄弟们,我给你们舞剑助兴如何?”
众将士听到军师要舞剑,都起了兴致,“军师只要不唱歌,做什么都行。”
大家都笑了起来,“对对对,听军师唱歌,我宁愿喝秋老虎的洗脚水。”
一帮人跟着起哄,“就是就是。”
秋老虎不服地拽过那带头的小子,“我洗脚水怎么了?包治百病。你小子能喝到也是福气,哈哈哈哈。”
叶昭见胡青拔剑站立,也站起身,大碗烈酒仰头饮尽,大喊一声,中气十足,“我来击鼓!”
走到军鼓前,拿起鼓棒,和胡青对视了一眼,双手起落,鼓声有力而振奋,狐狸手握宝剑跟随着将军鼓声的节奏飞舞起来,剑走锋利,身影刚健而灵活,招招进退有据,步步稳当沉着,将士们掌声叫好。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原谅破阵子的穿越,只是觉得这词十分搭配此时此景。《破阵子》,南宋辛弃疾于宋淳熙1127年,叶昭处于北宋。)
腿扫黄沙,剑斩白浪,胡青眼睛透亮湿润,声声高亢。
篝火热烈,此夜难眠。
清晨冷冽,朝阳冲破云层,白茫茫笼罩着漠北,叶昭迎朝阳而立,刚毅的脸庞竟带着些许疲惫。爹,我打赢了,守住了雍关,我会带着您和哥哥们一起回京,不管这汴梁城中风浪再大,我都要去闯一闯,叶家基业和叶家风骨,终要守住,家国大义又岂是官场名利能消磨殆尽?又拿出怀里的那一方丝帕,整个人都温和下来,惜音,再等等,再等等。
既然打定主意回京,叶昭就从没想过回头。三军开拔,往汴梁而去。
皇帝因叶昭立下赫赫战功,封天下兵马大将军,掌管京都十万禁军,戍卫皇城。赐将军府,子孙荫袭镇国公爵位,代代相传。
叶昭一时成为汴梁的热门人物,大小官员都蜂拥而至与她打交道,银钱美人,良田豪宅,应尽其有。叶昭双手一摊,全部乱棍打回。在公务和应酬中,特意吩咐了人,把家人接到京城,待母亲到来京城,便与母亲说起她与惜音之事。
叶母知叶昭已经骑虎难下,她只能以叶家儿子的身份活着,既然是儿子,现在又是叶家的独子,“娶妻生子”那是再正常不过,反正叶昭是无法嫁人的了。不嫁那就只能娶,惜音与昭儿自小一起长大,温柔懂事,对昭儿情深义重,也挨不住叶昭的苦苦哀求,就答应下来了。
叶昭立马派亲信往舅舅家提亲,舅父见叶昭出人头地又是自家外甥,肥水不流外人田,立马答应下来,双方达成意愿,便开始按照婚嫁礼仪章程,问名、纳吉、纳彩等,以娶正妻的规格把惜音娶进叶家。一切准备就绪,就等中秋之日,温柔可人的表妹就会来到自己的身边,凤冠霞帔笑靥如画。叶昭自知这样对惜音而言,不是最好的归宿,她应该子孙满堂的,跟着她叶昭,只有名分罢了。
中秋至,叶昭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竟然有上战场那种精神,意气风发。
秋华秋水犯着花痴,“以前以为将军穿战袍是最帅的,原来穿新郎喜服更帅,迷死京都万千少女,汴梁河的为你波涛汹涌……”
“得了,得谦虚。”
叶昭假装正经,又忍不住笑了,“既然觉得本将军帅,那你俩以后也跟着我吧,叠被铺床,偶尔一起耍耍剑。”
“我们可没这福气,惜音姑娘会把我们给弄死的。”
秋水附和,“就是就是。”
胡青走了进来,“将军,该出去接亲了。花轿已到门口。”
叶昭在一帮人的推扯之下,来到将军府门口,当她接过喜娘递过来的那只手时,她欣喜不已,这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现如今竟然成为现实,青梅竹马终成眷属,恰逢中秋良辰。待入夜,宾客尽去,喧嚣也随着夜色逐渐平静下来……叶昭推门进到新房,脚步跌跌撞撞的,好像喝醉了,今天趁机讨好大将军的人数不胜数,叶昭一高兴就跟着这帮人喝开了。
木色窗格子里,摇摇曳曳着满树桂香,静悄悄,犹如开天辟地,鸿蒙之间,浑浊朦胧,静夜月影照人来。叶昭努力揉着眼睛,坐在惜音身边,手轻轻掀起鸳鸯戏水的盖头,那张脸如初见一般,依然美得不可方物。
“阿昭,怎么发傻了?”
“自白鹿镇一别三载,表妹越来越漂亮了。”
“阿昭也愈发成熟威武了。”
两人喝了合卺酒之后,惜音褪去了沉重无比的喜服和头饰,只一身洁白的睡袍,玲珑身姿若隐若现。叶昭盘腿坐在床上玩弄着惜音带过来的虎啸匕首,眼睛直直看着惜音,这等绝色美人嫁给她叶昭,真是白白糟蹋了,她不禁摇头。
“表妹,弄好了就过来吧,我抱着你睡。还经常做噩梦吗?”
“阿昭,我们领养个孩子吧。”
“刚嫁过来就要孩子,那么心急?”
“叶家的爵位总得有人继承,叶家香火总得有人相传。”
惜音上到床上,靠着叶昭坐着,“阿昭现在在朝堂身居高位,一定要谨慎行事,不能事事强出头。阿昭铁血赤诚,但官场比战场更难,君臣之道,同僚之间,分寸尺度,要把握好。”
叶昭大笑,把表妹一把抱住,“往后你就是我的贤内助,为我出谋划策,都听你的。”
惜音紧紧依偎在叶昭怀中,喜极而泣,自己终于嫁给了阿昭,如愿以偿,竟然是这样的百感交集。在阿昭还是男儿身份时,自己做着这世上万千女孩都做的一个梦,在花季灿烂年龄,以最美的模样,嫁给如阿昭这样英雄气概的心上人,骑着白马四蹄踏雪,在漫天桃花下驻马,携手天涯共白头。阿昭的女儿身份却让惜音多了保全爱护的知己之心,阿昭是英雄,是大宋的英雄,更是她柳惜音的英雄。她要嫁给她,一世守护,倾尽全力帮助她,官场中也好,生活中也罢,为她排除万难,为她服侍高堂,为了阿昭,自己甘心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后院女子。
“阿昭,现在我是你的妻子了。”
“是,是妻子。”
“虽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但我不后悔。”
“惜音,叶昭不是好人,为了欺瞒天下人,把你娶进叶家,耽误你的前程……”叶昭没有逃避惜音温柔似水的眼睛,“以后便是一辈子,一辈子都不能分离,你会因叶昭荣而荣、辱而辱,我们的命运已经紧紧捆在一起了了,惜音,叶昭不是良人。”
“大喜日子,阿昭怎会说这些,不必多想,日后沉浮荣辱,都不会怨你,这是我的选择。选择那个冒死救我的人、拼命护我的人,就是我的良人,那个良人就是你呀,阿昭。”
叶昭不再说话,两人相互依偎着,红烛过半夜已深沉,叶昭因为喝多了酒,睡得很沉,偶尔呓语,惜音握着阿昭那常年握刀的粗糙手掌,轻轻放在胸口,从小失去父母,在茫茫人海中,叶昭是她的安全感来源,是她的依靠,她已经觉得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无憾无悔。
次日早晨,叶昭携着惜音到正厅见过母亲,后去了先祖堂,随后召集将军府内外侍候的丫头小厮,二门三门的家仆,库房管事的管账的,以及一应开销采办的,上上下下数百人,悉数到齐,拜见以后将军府当家夫人,惜音知嫁入将军府,也算是深宅门第,这上下人心的平衡把握,她都得慢慢学,她不能让阿昭的后院起火,收买人心的手段她以前没有试过,但不代表她不会。
大伙见新嫁过来的夫人柔弱温和,自庆幸没有嫁个母老虎过来管他们平日的懒散,将军是军营官场赴宴奔走的,老夫人自老将军及两位公子殉国后一直吃斋念佛不管家事,这下吃酒打牌都不用偷偷摸摸。
成婚后三天回门,柳天拓及家人都住在府上,叶昭也就置办了酒席,好好陪舅舅喝了回酒,再过三四天,柳家就要启程回去了。
“昭儿,好好待惜音,她自幼父母都不在身边,是个可怜懂事的孩子,她比你读书多,她看的不是什么《女诫》、《内训》,是《史记》、《四书》、《吕氏春秋》……她是个内心刚强的女子,与你性格恰好互补,她能帮你,愿你们举案齐眉,美满幸福。”
“舅舅,您今天出口成章啊。”
叶昭拍着舅舅的背,“您老人家放心,我会的。”
“别到时两夫妻吵嘴,把人给我送回雍关城去,你可是我亲外甥,我会打断你的腿……”想想好像又不对,“不对不对,你现在是功臣、英雄,不能打,那就当舅舅求你了。”
“我会好好对惜音的。”
“争取三年抱俩,你沙场打战勇猛,换个地方打战应该更甚……”
“舅舅您喝醉了,我扶您回去休息吧。”
叶昭听了舅舅的话,不禁心中一沉,丢了碗筷,送柳天拓回去。
汴梁渡头。穿过长长的东街,再上虹桥,桥头走到桥尾,沿着岸边走蜿蜒而下,在依依杨柳最深处,便是汴梁水渡。今天柳家上下,加上随行侍候的丫头及护卫,也有三十来号人,挥手送别,水波澄澄,渐行渐远。
惜音把叔父一家视为至亲,如今离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不禁悲怀流泪,叶昭轻轻抓住惜音的手,竟然拉着她去逛街,跟随的家仆都被甩在后面。
“还记得我说过,要带你来这繁华的汴梁城吗?那时候说住上半年,看烦了再走,如今在京为官,怕是要在此地长留了。惜音不哭,还有我在,以后你要是想念舅舅舅妈,我让人护送你回去,烦闷了再回来。”
“好,”惜音心中一暖,缓缓点了点头,“阿昭,我们这是去哪?”
叶昭说,“皇上给我放的新婚假期,已过去一半,当然是带你去玩去吃去看啊,汴梁的虹桥,最热闹的街市,还有最好吃的饭馆。”
两人携手同上虹桥,看着汴梁河来来往往的船只,风从水面上来,吹得人心旷神怡。
叶昭和惜音两人在城里逛,时不时会碰上朝中同僚过来打招呼,刚送走吏部尚书的轿子,迎面而来又是一个熟人,这个人便是范仲淹,担任参知政事,深得当今圣上信任和重用。
范大人下马行礼问好,“将军和夫人新婚燕尔,真是羡煞旁人啊。”
范仲淹身边跟着个年轻人,长得一副文弱书生模样,不经意间有种女子气质在身上。似曾相识。
“这位是……”
“这位是赵王次子赵瑾,官任汴梁巡城御史。”
“久闻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威武俊逸。”
赵瑾抱拳行礼,又转向,“夫人好。”
惜音也还礼。
“说起来,以后和将军公事往来,还很多呢,将军得圣恩掌管禁卫军,戍卫宫城,我负责汴梁城中大大小小的杂务,维护整体治安,以后应和将军多走动走动。不如今天请将军去杏花楼……”
范仲淹故意咳了几声,“瑾,将军夫人在这里,竟然当着面请将军喝花酒,真不懂事。”
叶昭摆摆手,“下次下次,多谢多谢,叶昭告辞了。”
说完赶忙拉着惜音走了,这帮京城为官的文人,太啰嗦婆妈了,整天拿着朝廷俸禄去官家妓馆中花天酒地,包花魁养戏子,放着正经差事不做,真替皇帝不值。
“听闻范仲淹范大人是朝中难得的清流,为人为官皆有口碑,阿昭可与他为友,定有裨益。”
叶昭看着人群来来往往,沉入深思,“那个赵瑾,好生熟悉……”
“以前见过?”
惜音疑惑。
“刚从漠北回来,这些皇族里混吃混喝的人,懒得去搭理,对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