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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昭远远看着对面那道城墙,在淅淅沥沥地雨声中伫立着,像沉默的英雄。雍关的城墙和皇城宫墙一样高,只是外围没有护城河,只是一片无垠黄沙,她仿佛听见驼铃响,从远到近,然后又远去消失。
这是一个阴沉天气的午后,叶昭踱步在军务衙门的院子里,思忖着关于皇帝示下军政统一的军队改编事宜,刚结束讨论会议,范仲淹等人提议应尽快定下相关政策并予以实施,不然恐怠兵生出是非,扰民滋事。叶昭思索着,看着远处高高城墙,回神过来,胡青已经站在她眼前,给她递来一杯茶水。
胡青问,“将军还在想军队改编的事?”
叶昭半眯着眼睛看着远处,喝了一口茶,“我在想对面那高耸城墙能挡得了多少敌人?”
胡青知道叶昭又在想当年雍关城破之事,放柔了语调说,“有您在,那城墙就是铜墙铁壁,任他百万雄师都休想进来。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有我在?”
叶昭转身过来看着胡青,“端午班师回朝,皇上定会收回兵权,这雍关也不是我来守了。狐狸,你我是一同经历这雍关屠城的,当时惨状如同人间地狱,如今想来历历在目,触目惊心,可凶手却逍遥国法之外,朝野内外高枕无忧,这让我怎么甘心?”
胡青按住叶昭的肩膀,眼中已经显露出心疼之色,“将军为国为君连年征战在外,披坚执锐战场杀伐,是当之无愧的功臣、英雄,而那些朝堂小人却因一己私欲而兴风浪,杀忠良,屠百姓,他们会有报应的。”
叶昭摇头,语气坚定地,“我不信报应,我要亲自为我父兄、为数万叶家军还有这雍关满城冤魂到大庆殿问一问皇帝,问一问那有着贤王之称的祈王,国法杀不杀皇室?公道在不在人心?即使拼尽这身军功,赔上这条性命都在所不惜!”
胡青被叶昭的话震住了,久久说不出话来,只陪着她站在院子里的屋檐下,看这漠北春雨淅淅沥沥地飘着。
弄璋冒雨小跑过来,给叶昭和胡青行了个礼,“小叶子,我家公子叫你和胡军师过去喝茶。”
胡青故意板着脸,“什么小叶子?叫大将军。”
“我喜欢他叫我小叶子。”
叶昭上前给弄璋掸去肩上雨珠,“下回记得带伞。”
叶昭推开钱谦运的房门,能闻到淡淡茶香,钱谦运正坐在靠窗的茶座上泡茶,手法娴熟,面目温和,看见她来,只微微笑着看向对面的座位,“将军请坐。”
叶昭落座,胡青却在四处打量着这个房间,看着房内整齐干净,家具摆设又是极其简洁淡雅,不禁感叹,“都说谦运有洁癖,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这军务衙门的公房都能收拾成南山别苑一般。”
钱谦运只是笑着没有理他,给叶昭倒满茶杯,“将军尝尝。”
叶昭喝了一小口,觉得味道特别清香,又带着些许涩味,“这是今年的春茶?”
钱谦运有些吃惊,“将军品茶的功力倒是长进许多,确实是今年春茶,昨日快马刚到的雨前龙井。”
胡青也喝了一口,“我就纳闷了,你谦运兄就如此大的能耐,远在漠北都能喝得到这刚摘的雨前龙井?”
“只有不敢想,没有做不到。”
钱谦运给叶昭再倒满茶杯,就从袖口拿出一封信来,“随着春茶而来的还有这封信,来自南京的密信。”
说着就递给叶昭,叶昭接过信来,疑问地看着钱谦运,“你也有探子在南京?难道是祈王的温泉山庄?”
钱谦运点头,坐直身子,把双手藏到衣袖中,幽幽说,“将军拆信便知。
信封是被打开过的,叶昭抽出信纸仔细看了一遍,又递给胡青,胡青复又折好信纸放回信封之中。信中内容为:应天府知府章谨之因贪渎入罪下狱,案子已移交刑部,温泉山庄查抄充官。
胡青问,“章谨之行事一向谨慎,怎会轻易让人抓到把柄?”
钱谦运说,“章谨之是祈王的人,而我们的皇上素来忌惮着祈王,如果我猜得没错,此次应天府知府贪渎案件是皇上借城南柳府之手揭破,章谨之落狱,去了祈王的一条臂膀,又能牵扯出温泉山庄这张官员大网,一举两得。温泉山庄刚被查封,柳存真便奉皇命入京做官,主管刑部、主审章谨之一案。”
胡青还是不解,“皇上忌惮祈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何拖到现在才动手?”
叶昭低眉看着手中捧着的茶杯,“做事皆讲究时机,皇权斗争也是如此,以前皇上是不想和祈王撕破脸,便扶植城南柳府暗中牵制温泉山庄,但自从柳存真奉御旨亲自押送军粮来延州,我就知道会有今日之事,皇帝已经不打算掩埋他的棋子了,意思就是,皇帝和祈王已经正式撕破了脸。”
钱谦运赞同地点头,“重提雍关城破之事,此时最合适。”
叶昭望出窗外,看着阴沉的天气,暗中下了决心,“待端午至。”
叶昭出了衙门,叶朴叶贞便撑伞过来,“将军,兴庆府发生大事了。”
她想着事情,漫不经心问,“什么大事?”
叶贞回答说,“刚刚我们在茶馆喝茶,听从西夏过来的客商说,西夏王驾崩了,二皇子伊诺于狱中自尽,说是跟随父王尽孝去了。”
叶昭脚步骤停,急问道,“这消息可信吗?”
叶贞点头,“□□是真的,但伊诺王子随父尽孝,就不一定了。”
叶昭继续问,“那现在登基的是太子哈尔墩吗?”
叶贞摇头,“不是哈尔墩,是拓拔谅祚,拓拔元昊幼子,仅一岁,其母为没藏黑云。”
叶昭转身返回军务衙门找钱谦运和胡青,刚走到钱谦运房间就与弄璋撞了个满怀。叶昭也顾不得去扶弄璋,只跨步进房间,本想说西夏政变事件,钱谦运却先递过一封信来,“刚收到西夏探子书信。”
叶昭没有拆信,只问,“是不是西夏王拓拔元昊驾崩,幼子登基,伊诺于狱中自尽?”
钱谦运笑着摇摇头,“伊诺不是自尽,而是被害。”
叶昭不解地看着钱谦运。
钱谦运继续说,“西夏王驾崩,理应由太子登基继位,二皇子伊诺也应释放出狱为父守孝,可如今却是由毫无威望的幼子坐拥王位,将军就不觉得其中有蹊跷吗?”
胡青不耐烦地,“又卖关子,快说啊!”
钱谦运还是不紧不慢地样子,“西夏王并非病死,而是哈尔墩弒父,因为一个女人杀了自己的父王,后被没藏讹庞以弒君之名除之,这个没藏讹庞就是幼子的母舅,太后没藏黑云的族兄。”
叶昭听了钱谦运的分析,明白了西夏政变的全部内幕,也不禁感叹钱谦运情报的灵通。她再次走出军务衙门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因为衙门离家不远,她一直都是走路过来办公的,一路走回家,会经过人来人往的街市,她因为西夏政变的事情,一直都处在发呆状态,想着伊诺被害死在冰冷的牢狱之中,不禁想起了自己,上次伊诺利用妓馆杀人案害她身陷囹圄,皇帝趁机要夺她的军权,那时她觉得冰冻三尺,心寒不已,伊诺在死之前应该也是如此感受吧!可她没有报仇的爽快,反而有些难过,英雄应该死在战场,而不是权谋算计里!
回到家中,叶昭朝着西夏方向给伊诺敬了几杯酒,又想到银川,她独身在辽,若知道母国政变,父兄皆去,该是如何悲伤?没了母国支持,辽人还会对她礼让吗?如今身怀六甲,辽太子可珍惜她?
对于银川,叶昭虽心怀坦荡,但又说不清道不明,总感觉亏欠了她,就像晚晴一样,永远都忘不了。
夜间,叶昭坐在书房灯火下写文书,惜音拿了件衣服过来给她披上,“夜里凉,明天再写吧。”
叶昭刚好写完,也感到了漠北夜里的寒意,搁下笔,握着惜音的手,“你的手也凉。”
惜音看着满纸笔墨未干的字,“军队改编的事?”
“改编琐事繁多,我拟了几个应对条陈,到时知会狐狸就行。”
叶昭起身伸了伸懒腰,拿下肩上的衣服给惜音披上,“夜深了,惜音怎么还不睡?”
“我等阿昭呀。”
惜音熄了书房的灯,携着叶昭回房,“昏灯之下写字看书,容易伤眼睛,又不是什么燃眉之急的大事,明日再写不迟。”
叶昭给惜音弄了弄耳边的头发,笑着说,“怎么有种老夫老妻的感觉?日后不写就是了,夜里只陪着你。”
两人回到房间,叶昭坐在床上捏着眉头,惜音给叶昭脱了外袍,抚着叶昭的眉头,心疼地说,“给你准备了热水,洗去疲惫再睡。”
叶昭自行解去腰带,只穿着中衣走进了里间去沐浴,惜音则在灯下帮叶昭折叠干净的衣服,叠好放在床头,让她明日去军务衙门办公穿,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叶昭出来,掀帘进去一看,叶昭坐在热气氤氲中已然熟睡。
惜音慢慢蹲身下来,看着叶昭的脸,近在眼前,真真实实,突然感觉能陪在叶昭身边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即使像这样岁月静好,平平淡淡,她都觉得三生有幸。她的阿昭曾金戈铁马,千里走单骑;曾不屈杂流,金殿驳群臣;曾薄衣微寒,驱马至日暮。如今看着叶昭为了军政统一的公事忙里忙外,昼夜都不停息,身子疲累得连沐浴都能睡着,惜音心疼得紧,手温柔抚在叶昭的眉头,替她抚去愁苦与烦恼,“阿昭?”
叶昭并没有沉睡过去,听到惜音轻声叫唤,就醒来了,沐浴出来,惜音又给她喝了宁神安眠的药,沉沉睡了过去。
在漠北期间,惜音一直在为叶昭寻治疗女儿身的药材,她知道叶昭连年征战在外,女儿身体消耗无几,如不尽快药理补回,待到老时将恶疾缠身、痛苦不堪,她庆幸还在叶昭身边,能为她做些事情,能为她解一些忧愁,能陪着她看着时光荏苒、慢慢老去。
漠北树梢枝头已然翠绿,家门外的桃花也结成了核大小的果了,叶昭完成军队改编的军务时,眼看着就快入五月,班师回朝事宜也准备妥当。
这日,叶昭正坐在院子里看对面屋顶上的阳光,惜音正在收拾回京的行礼,叶朴叶贞行色匆匆地进来。
叶昭难得清闲,见他俩如此匆忙,有些不开心,“什么事,跑得这么急?”
叶贞从窄袖中抽出一封信,语调低沉着,“刚有人快马送到军务衙门,是辽来的信。”
叶昭接过信来,听说是辽的来信,有些不祥预感,“送信的人呢?”
叶朴性子急,赶忙抢过叶贞的话,“送信的人刚把信交给我们就昏厥过去了,满身是伤。”
叶贞补充道,“人就在衙门里。”
叶昭拆信细看,信中写着:将军昭亲启,吾正受困上京(辽首都),命悬一线,其中内情不便细表,望相救。母国物是人非,父兄不在,千里传书故人,无奈无奈。银川笔!
信封中还有物件,叶昭倒出来一看,是一个饰,那个饰极为熟悉,正是一年前银川在将军府做客,叶昭送她回国宾馆的路上被她抢去的,还记得那时候大雪,银川一袭打工披风,在雪地里甚是好看。
叶昭见银川把此物当做信物送了过来,感到情况不妙,却无法得知内情,想去衙门问那个送信的人,可那家伙长途跋涉,实在是累得虚脱,叶昭让衙门的下人请了大夫过来替他疗伤,又好好喂了流食,到了下午,那人就醒来了。叶昭站在窗子边,叶贞扶起那人,问,“你仔细说说,你的主子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看着叶贞,突然警惕起来,“我要见叶将军。”
叶贞指了指叶昭,“那就是叶将军,你可以放心说。”
那人看着叶昭慢慢转过身来,样子和银川形容的样貌相似,才放心下来,想着想着就激动起来,不顾伤势严重,跪在床上朝叶昭磕头,“将军快救救主子,主子被二王爷困在瀛洲台,如今凶多吉少啊。”
叶贞问,“为何会被困?”
那人再次以辽的行礼方式向叶昭行礼,“小人名唤高唐,是太子妃的心腹,我们辽皇帝久病卧床已有宾飞之兆,欲传位太子,可二王爷依仗手握兵权,想取而代之,太子妃帮太子解去宫闱之乱,却被二王爷囚禁在瀛洲台,如今又即将临盆……”
叶贞急问,“那你们的太子呢?怎么不去救?”
高唐垂头丧气,“二王爷见宗亲反对他取而代之,故要挟太子,王爷助太子登基,条件是登基之后封王爷为国相,掌握辽的军政大权,太子无奈妥协,如今正被困在东宫,无法营救太子妃。”
无法营救?
叶昭心中难免苦涩,想着银川上次在鸿门军营问自己,若他日她遇险,会不会去救她?以为是她无意的问题,现在看来,其实今日局面她早已预料,即使知道是虎口,她还是毅然前往,毫不犹豫。现在的银川,什么都没有了,母国父兄都死在政变中,她的夫君、那个万人之上的储君、最应该疼惜她的人,此时却已经放弃了她,让她独自一人困在瀛洲台,叶昭听说过瀛洲台,那个地方是辽国至寒之地,是辽国皇族避暑的行宫,如今还未至大暑,银川又身怀六甲,长久下去,母子堪虞。
叶昭没有片刻耽误,回家和惜音说明,又吩咐叶朴叶贞暂缓班师回朝,夜间就骑马往辽国都城上京而去。
这次叶昭没有带任何人,她不想带任何有官职的亲兵和侍卫,此次营救银川,她不是大宋一品骠骑大将军,也不是宣武侯,她是叶昭,仅仅是因自己的私情而去救银川。
漠北往上京,路途遥远,叶昭沿途不停换马,昼夜赶路,披星戴月,待她赶到上京时已经是半月后,因为宋辽两国交好,一路关卡并没有多加阻拦。
叶昭多番打听之下才知瀛洲台具体地址,就在上京京郊的瀛山上,他用尽各种办法终于潜伏进瀛洲台,见到了银川。
银川看着黑夜里的叶昭,笑着问,“你来了?”
叶昭点头,“我答应过你的,就一定会来。”
叶昭很是谨慎地开始逃亡行动,但因为银川身怀六甲,行动不便,还是惊动瀛洲台的辽兵,她们只能东躲西藏,直到第二天天亮才去雇了辆马车,一路往南,入了大宋境内。
刚入大宋境内,银川开始腹痛,有小产之状,叶昭只能中途停留,所幸附近能看见炊烟村庄,她找了一户人家,租了他们的房子来安置银川,因为随身钱财早已用完,叶昭只能把银川寄给自己的那个饰给了这户人家,这户人家的主人是半老妇人,见叶昭笨手笨脚,出于心善就烧了热水,准备接生。
叶昭听着房内的叫喊,叶昭焦急万分,她并不是担心银川生产痛苦,而是担心银川长久在瀛洲台那种阴寒之地,如今又提前小产,怕银川和孩子会有不测,银川已经没有亲人了,如果这个孩子都离她而去,她该怎么面对这茫茫岁月呢?
——门被打开,那个妇人向叶昭行礼,满脸的笑容,“恭喜大人,是位小公子,母子平安。”
叶昭听到“母子平安”,压在心头大石终于落地,下意识地要提步进去,突然想到什么,止住了脚步,向那个妇人说,“麻烦您,给她熬个汤。”
说着就往自己身上摸索着,想再找个金器器给这妇人,却发现自己一无所有了,“但我没有钱了。”
那妇人说,“我已经让我的小孙女熬好鸡汤了,你随我去拿吧,不收你的钱,令夫人生子不易,望大人以后好好对待。”
叶昭也不便去解释自己不是银川的夫君,只点头,“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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