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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回到位置上，让侍卫清退了舞乐助兴的人群，此时胡青已经带了人上来，那人跟在胡青身后，一直不敢抬头，看体型只知道是个女人，那人来至御前，也没有失态，跪下行礼后，忍住哭泣说，“贱妇章楚氏拜见皇上万岁。”
“章楚氏？”
皇帝看了一眼坐在右端的吏部尚书章慎之，“你是章谨之的夫人？”
“是！罪臣章谨之犯下大罪，本该连罪家人，皇上仁慈，贱妇才得以来此金殿上，为罪臣章谨之伸冤。”
祁王坐在位置上，冷冷看着跪在眼前的那个女人，腮帮子的肉跳动着，眼神内竟起了凶意。
皇帝把身子微微向前倾，“章楚氏请说。”
那妇人想着自家夫君死得冤枉，竟哭了起来，好不容易压住了，忍在心里，整个身子颤抖着，嘴唇上也咬出了血，“罪臣章谨之通敌之罪，罪无可赦！陷害忠良之罪，罪无可赦！但他并不是畏罪自尽，而是祁王...”她看向祁王，眼神中惧怕、恨意，“祁王抓了我的儿子，让我送药进去，谨之为救小儿，只能......”
“住嘴！”
后面的话还未说完，祁王便喝止住了，“我与章谨之素无来往，当年举荐他为知府也是看中了他的才干，如今贪污入罪，便攀扯起我来了，分明就是恩将仇报！”
“王爷与我夫君素无往来，那为何他的书房内藏着有王爷姓名落款的书信，书信竟整整装了一匣子？”
“那你倒是把书信拿出来啊！”
“谨之刚出事，王爷就派人把我家给烧了，现在问我要证物？”
“没有证据那就是血口喷人，皇上，快将此疯妇逐出殿外，以免妖言惑众，混淆视听。”
那妇人听着祁王的发怒，竟在这金殿上大笑起来，“但谨之服毒之前告诉我，他在南京家中埋了东西，是当年祁王给谨之的信，他让我拿着信去祁王府找一个人。”
“找谁？”
“杨文正。”
坐在祁王身后的杨征直勾勾地看着那个妇人，并没有说话，皇帝继续问，“找他何事？”
“因为信中内容与他有关。”
章楚氏呈上书信，信中写着：杨震轩留之无用，除之！
信纸上还盖着祁王的官印，只要拿平时奏疏上的官印一对比，真伪立现。
杨震轩是前兵部尚书，因为耽误了行军军粮而被叶忠弹劾，后来又牵扯出贪渎，被皇帝赐死，杨家男丁流放，女眷则充入官家妓馆。杨征就是杨震轩的长子，上次妓馆杀人案死去的琵琶女丝萝就是杨震轩的女儿。
祁王脸上肌肉跳动，竟急手抽出皇帝身边侍卫的佩剑就要朝那妇人刺去，叶昭眼疾手快将那妇人拉开，把皇帝和那妇人护在身后，朝祁王大声叫着，“皇上在此，竟敢亮刃杀人！难道王爷心虚，恼羞成怒要杀人灭口吗？”
祁王还在挣扎着，“皇上，此妇人妖言惑众，臣替天行道！”
说着又要引剑过来，叶昭一掀袍角，弹腿飞出，将祁王手中的剑踢了出去，砍在了某位大臣的酒桌上，在座官员无人敢出声，憋紧了气息，缩着身子观望着。
“大胆！”
皇帝一声呵斥，随身侍卫皆半拔出佩剑，才把祁王逼退了几步。
皇帝转身继续问那妇人，“章楚氏，朕问你，为何此信与杨文正有关？难道他是犯官杨震轩的家人不成？”
那妇人定定看着杨征，那个与章谨之兄弟相称的杨征，突然失声道，“他就是杨震轩的长子杨征，当年家败流放，祁王救他回京，却不知自己一直在认贼父。”
认贼父？！
杨征已经走了上去，也顾不得什么君臣之礼，拿过皇帝手中的书信逼着自己去看书信上的内容，看到纸上那个红印章的时候，整个人就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气氛突然冷了下来，时间静止，只看见杨征惨白的脸慢慢变成铁青，变成死灰色，他眼前的世界仿佛大厦倾倒般，轰然倒塌，怀疑、不敢置信、悲恸、绝望，如强风席卷，不留半点痕迹。
那妇人如实转述章谨之原话，“当年杨震轩已从户部调取军粮，却借故久久扣押不发漠北，实乃祁王授意指使，以致漠北前线因缺粮而军心不稳吃了败仗，死了上万人，叶忠将军具表上奏弹劾，众臣皆力主详查，祁王恐事发，故传信罪臣章谨之让其伪造杨震轩贪渎证据，杨震轩罪名坐实，赐死狱中，杨家自此落败，流放的流放，充官的充官。”
“她说的是真的吗？”
杨征看着祁王，步步紧逼，语气接近于质问，带着强硬，“是吗？”
“闭嘴！”
祁王暴怒，“一封真假未明的信和无知妇人的几句疯语，你就跑来质问本王，本王白养你这些年！”
杨征完全没有理会祁王的怒气，他只想知道答案，“是真的吗？”
“来人！”
皇帝叫了一声，“去文德殿，把祁王以往奏表拿过来，是真是假，对照官印便知。朕不会冤枉谁，也不会袒护谁。”
一个小太监已经跑出了紫宸殿，祁王脚步微滞，一眼扫过去，金殿上的文武官员皆是恐惧之色，他垂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两眼充血，牙关已经咬到了最紧。
“皇上，你我真要走到这一步吗？”
祁王看着皇帝脸上的决然，带着几分威胁。
皇帝似有动容，“你我兄弟几十年，同在父皇教导下长大，我信你不会背叛父皇，不会卖国通敌......”
祁王突然大笑起来，抬手指着皇帝，“信我就不会派人去文德殿取奏表，你和叶昭，你们，你们串通好的，要置我于死地，想回文德殿，想都别想，谁都别想出去！”
这时，去文德殿取奏表的小太监跑了回来，带着惊骇表情，“皇上，殿外禁军已将紫宸殿围住，说，说没有祁王命令不准外出。”
皇帝大惊，看向祁王，厉声道，“赵睿，你这是要做什么？”
祁王冷笑道，“我想做什么皇上难道不清楚吗？”
冲殿外大喊，“司马都尉，进来吧！
此时殿门外一阵吵闹，刀剑和兵甲的声音在黑夜里，一个威武壮汉带着上百禁军冲入殿来，人人手执利刃，面目带着凶狠，一进来就抓住几个内监，拿剑便捅，在座文官见此阵仗皆大惊失色，缩着身子往最角落躲去，叶昭胡青挡在皇帝及范仲淹等文官面前，柳存真还有其他几位武将也都上来护驾，叶昭大叫道，“司马都尉，未经宣旨不得携剑上殿，你如此带着人冲上来，屠杀内官，惊扰圣驾，你想干什么？”
司马文重走到祁王身后站定，没有理会叶昭的质问，朝祁王拱手说，“宫城内外俱已安排妥当，全由王爷调遣。”
“司马文重！”
叶昭沉闷地怒喊了一声。
“叶将军，此刻下官只听命于王爷。”
胡青低声问，“这司马文重不是你禁军部下吗？怎么倒戈祁王？”
叶昭暗骂着，“我向来与天放要好，没有注意他，竟是祁王的人！”
皇帝推开挡在前面的两位爱卿，走到前面去，整个身子都因气愤而颤抖不止，“赵睿，你想造反吗？”
祁王狠狠地看着皇帝，“这皇位本就是我的，我只是拿我属于我的东西。”
“所以你这二十几年来，一直在隐忍，在等待时机，在与朕抗争，联合耶律弘兴起宋辽之战，害死叶忠，若不是叶昭最终力挽狂澜，把辽驱赶出境，辽的铁蹄将从漠北一路南下，来到这汴梁，把朕赶出京城，然后你再把燕云十六州为礼物送给辽，你得了皇位，辽得了土地，真是好计谋，好，真好，这就是父皇当年亲自教导教出来的皇子！”
“若不是你步步紧逼，扶植叶柳两家处处强压我，何至于此？你支持范仲淹变法牵制皇室宗亲我忍了，你授意城南柳府把温泉山庄连根拔起，我也算了，但你竟支持叶昭与我对抗，当年叶忠已经让我够头疼了，我不蠢，难道还等着你们君臣联手，等着束手就擒吗？今天这紫宸殿，谁也别想出去！”
皇帝大喝一声，“赵睿，你是要造反吗？”
祁王看着眼前已经完全被惹怒的弟弟，笑着，“臣不敢，臣只是清君侧而已，叶昭勾结辽太子及太子妃，意图谋反，为保皇上安全，臣只能重兵宫城内外，只要叶昭束手就擒，臣绝不会伤害皇上。”
“好，只要你答应不伤害皇上，我跟你走！”
叶昭眼看局面僵住，走向前去，却突然被皇帝拽住了手腕，突然心平气和下来，抬眼看着祁王，“朕无能，没有保住叶忠，他仅余血脉就只有叶昭了！为赵姓皇室的你如此陷害大宋功臣忠良，就不觉得愧对祖宗，愧对父皇吗？”
祁王没有接皇帝的话，使了眼色示意司马文重，“把叶昭带走！”
就在此时，杨征已经拾起了地上的剑挡在了叶昭面前，祁王见杨征要替叶昭出头，怒声斥责，“给本王走开，你现在就出去，本王既往不咎，你还是本王最爱的征儿。”
杨征两眼血丝，直直看着祁王，看着看着就大笑了起来，拼尽全力，“是你害了我！是你害了我！害我家破人亡，害我恨错了人，害我走上通敌卖国的路！义父，你有把我当做儿子看待吗？有吗？”
“给我住口！”
祁王有些不忍，想上去抢杨征手中的利刃，杨征把剑直指祁王，两眼泪流，祁王看杨征并无退意，只好一挥衣袖，“司马都尉，把他带下去。”
杨征见司马文重就要走到眼前，便引剑欲自刎，叶昭疾手抓住了剑刃，劈掌过去把杨征打到一边，抢过了杨征手中的剑，此时司马文重刚好上来，与叶昭手脚触碰便交手起来，刀光剑影，其他人唯恐避之不及，剑身寒光一闪，叶昭的剑已经横在了司马文重的脖子上，司马文重所属部下见都尉被控，纷纷拔剑威胁，皇帝身边的侍卫及武将也纷纷持着利刃，两边对峙着，顿时大殿内的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叶昭大喊，“狐狸，秋老虎怎么还不来！”
还未胡青回答，殿外突然一声巨响，皇宫上空漫开了一片光亮，是行军所用的烟火信号，胡青用他那标志性的笑脸冲叶昭灿烂一笑，“说曹操，曹操到。”
叶昭这才放开胆子，一脚把司马文重踹开，引剑直指祁王，“皇上的五万兵马就在宫门外，你还不束手就擒？”
祁王满脸不信，冷哼一声，“班师回朝你已归还兵符，哪来的兵权调动军队？”
叶昭装突然记起什么事的样子，“哦，不好意思，忘记知会您了，上次带往漠北西征的五万禁军一直屯守城外，还未来得及编制入伍，既然是禁军，我身为统领禁军的上将军，自然就有权调度。”
祁王听之后，脸色突然煞白，随手招呼手下来，低声说了几句，那手下就往外走出，应该是去宫门外打探叶昭所说真假，还未等那人走出紫宸殿门，大殿门口又是一阵兵甲声响，秋老虎、秦天放带着几十禁军押着几个人上了殿来，祁王一看那几个人，都是今天起事把守宫城的将军，他知大势已去，仰天大笑着抢过司马文重的剑就冲叶昭刺去，叶昭没有预料到祁王会有此举，来不及闪躲，眼看着剑光闪来，利刃入心透背……杨征化开了最后一丝笑容，叶昭扶着他，拽着他，两人跌坐在地上，胡青与秋老虎已经控制住场面，祁王也在杨征血花四溅倒下那一瞬间绝望。
杨征紧紧扯住叶昭的衣袖，使尽全力，“你我都是名门之后，为何你活得如此潇洒随意，而我却只能活在黑暗里……对不起，对不起……”
叶昭看着眼前这个人，瞳孔慢慢放大涣散，看着他慢慢死去。
随着一声震动，大殿上再次嘈杂起来，祁王已经躺在血泊中，柱子上清晰可见的血迹正在紫宸殿的灯火里顺着那雕龙刻凤的纹路往下流去，叶昭猛地回头看着躺在那的祁王，那个罪魁祸首，她看着一直没有动，直至灯火迷乱，人声匿去，只剩下她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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