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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天气不算太热,但太阳也是全勤,日日挂在天上,军训在这样的天气里进行,也不知道算不算好事儿。
男女生分成各自的阵营,每天就是站军姿,踢正步,每天都在期待着教官那句清脆的“解散”。
因为过分积极和活跃而当上班长的江语,可是受不了这样一动不能动的、对她来说算是酷刑的训练。借着职务之便,她总是拉着池嘉笙、葛艾、梁余白,打着为同学们领军训物资的幌子,偷偷跑到老师办公室门口吹空调。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们认识了装病、帮老师做“苦力”的吴山与和经常在办公室摆弄乐器的季子禾。
军训的最后几天,学校把整个年级带到了一个素质拓展基地。那一天,这群初中生见识了各种各样锻炼团队凝聚力的“军旅游戏”。
教官们拿着大喇叭站在台上,所有班级打散报数,相同数字的同学组成小组完成游戏。
这次没那么幸运,报数相同的池嘉笙和吴山与分到一组,江语的小组除了季子禾外,都是其他班不完全认识的同学,葛艾、梁余白更是直接被分配到另一块儿活动区,分别进行活动。
来到给各小组划分的活动区域,江语和池嘉笙一直望着彼此,好像是福利院的一对双胞胎被领养进了两个家庭,在离别关头互道珍重,眼神拉丝,难舍难分。
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身边围绕着陌生的面孔,只要有一个能跟自己稍微有点联系的人,此时此刻,也能成为你最可以依靠的救命稻草。
“至不至于啊,也太夸张了吧你俩…”一旁看着的季子禾表示不理解。
“你懂啥,我和池子的友谊就是这样,一见如故然后难舍难分好吧。”江语双手环抱在胸前,嘴角一高一低,一个白眼递给旁边的季子禾。
“你们认识有十天吗?就难舍难分了?”
季子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过他还是马上绷住了嘴巴,他看着怒目圆睁的江语,怕自己再不闭嘴,她的眼球就翻不回来了。
第一个游戏,小组里的人背靠背手挽手围坐成一个圈,大家需要互相依靠借力,从地上站起来。
“等下!你不怕水泥地硌屁股啊,挺多小石头子儿的。”季子禾一把拉住正要往地上坐的江语。弯下腰,顺势把帽子放在江语身后。
“你个大老爷们儿的,哪儿那么矫情!赶紧把你帽子戴上,等会儿教官看见了要骂你了。”江语的两只手分别被季子禾和旁边不认识的队友架着,她只得用眼神示意季子禾把帽子戴上。
“用不着,这帽子丑死了,遮挡了我帅气的样貌,只配当垫子。”季子禾话音未落之时,转头又看见了江语的白眼。
江语还在为刚刚话说早了感到抱歉,正要感谢季子禾用帽子给自己当坐垫,听到刚才那番话,立马换上了无语至极、咬紧牙关、极力忍耐的表情。
江语开始犯愁了,坐在地上之后的她,就像个石墩一样,被牢牢粘在地面上,无论她那两条腿怎么左右摆动,也撑不起自己。
她看着周围,严重向她所在位置倾斜的队伍,借着背后队员的力量纷纷起立的大家,和一动不动的自己。她很努力的想站起身来,却只是在原地扑腾。
忽然,江语感受到右边猛地升腾起一股力量,虽然紧紧夹痛了自己的手臂,但像一个杠杆一样把自己撬了起来,她赶紧借着那股力量站了起来,然后看见右边一溜烟一样拔地而起的季子禾,江语难以想象,季子禾那小细胳膊,哪里来那么大力气,她吃惊的表情让季子禾又得意又害羞。
“别,别,别用那种崇拜的眼神看着我,你也没多沉,轻轻松松啦!”季子禾快要飞到天上去了,边说边撸起自己的袖子,展示着他那似有似无、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然后转过头去偷偷笑了几下。
“白瞎这张脸了,怎么精神有点问题。”江语拾起地上季子禾的帽子,拍了拍上面的尘土,一边扔给他一边嘟囔。
江语几乎很少和男生成为朋友,一方面,交往的分寸,让她难以把握,另一方面,她也没遇到几个聊得来的男生。和季子禾之间你欠我怼的相处方式,虽然她表面装的不屑一顾,其实很享受两人之间轻松舒适的关系。
终于,教官把全年级的同学们都聚在一个活动区域里,跟随着他的指令,大家前胸贴后背地紧挨着站,几百号人一个挨着一个,足足把场地围了一圈。
虽然位置是随机排列的,但是季子禾还是颇有心机地装作被挤到江语身后,而江语前面站的,是那时和她完全不熟的许之然,两个大高个把江语夹在中间,轻轻一转头帽檐就会戳到前一个同学的后背。
随着教官一声洪亮的“坐”,大家都懵了,你的膝盖抵着我的膝盖,东倒西歪地被迫往下坐。
“你身后同学的腿就是你的板凳,给我放心大胆地坐下去!”
教官的大嗓门从他手里的扩音器中传出来,吓得大家纷纷往下坐。
许之然倒也是实在,想都没想直接往后坐,江语一下没承受住,她扎着马步,悬在半空中的屁股一下重重落到了季子禾腿上。
“唰”的一下,江语的脸连着耳朵一起变成了苹果一样的颜色。她双腿陡然发力,手撑在一直颤抖着的大腿上,身体僵硬地往前倾斜,试图离开季子禾的腿,独自承受着许之然带来的负重,继续扎马步。
“喂,你可以坐下来的,别死撑了。”季子禾凑到江语耳边对她说。
“我坐了呀,坐得可舒服了,一点儿不费力。”江语的脸涨红了,咬紧牙关,还是让这些话从牙缝里挤出来了。
季子禾看着江语的后背都在连着一起微微发颤,抬起双手,正准备放在江语肩膀上,把悬空的她按下来时,教官一声“起立”,许之然猛地站起身来,江语失去平衡,连带季子禾一起摔倒在地上。季子禾的左手还垫在江语的肩膀一侧没有收回,重重摩擦在水泥地上。
“你没事吧?”
许之然听到身后一声“哎呦”,转过头看到倒地的两人,赶紧伸手去扶。
感受到身下的手臂,江语赶紧从地上撑起来,一同倒在地上的季子禾,左手手背上多了几处被灰尘盖住的伤口,以及几条清晰的红色划痕。
“同学麻烦你给教官说一下情况,江语带季子禾去一下医务室。”
许之然的手还停在半空中,俩人已经跑走。
江语把季子禾拉到旁边的水池,冲掉他右手上的灰尘和小石子儿
。
“破皮了!你有毛病啊,刚刚没感受到我的体重吗,手上皮肤那么薄,这下好了,再给你留个疤,先去医务室处理一下,看看有没有扭伤之类的……”江语一边冲洗,一边皱着眉头唠叨个没完没了。
“行了行了,你再啰嗦一会儿,伤口都要愈合了,多大点儿事儿啊,再说了,你只是脸圆,没多沉。”季子禾看着眼前这个话痨,又一次笑出声来。
他看着江语来回转动,忙碌的手,和自己弹琴的手比起来,小小的一只,竟然连指甲也那么小,软软的,在自己的手背上划过时痒酥酥的。
“不过你陪我去的话,可以考虑一下。”看着眼前紧张的江语,季子禾忍不住拿她打趣。
“你爱去不去!”江语听出了季子禾的玩笑,嘴上不乐意,手上冲洗的动作却一刻不停。
“你可是‘施暴者’,你不去,医生做伤情鉴定,我找谁赔偿我?”好像季子禾越说没事江语越紧张,于是他干脆夸张伤情,碰瓷讹人,两句话下来,江语反倒和他斗起嘴来。
“你到底要不要去?”江语转过头来盯着季子禾,一脸严肃的样子。
“不逗你了,真的没事儿,不痛不痒的。”季子禾转动手腕,伸张五指,极力表现出一副一切正常的模样。
回过神来时,江语关上了水龙头。
江语上下翻找了一下自己的口袋,“还好池嘉笙怕我鞋子磨脚,给我塞了几个创可贴,你先用着。”
“不过,你的手上好多硬硬的茧啊。”江语摊开季子禾的手心,食指戳着他指腹的硬茧。
“是啊,从小弹吉他弹的。”季子禾把手抽了回去,刚刚的酥麻感仿佛一股电流穿过他的身体,他来回搓揉着双臂上树立起的汗毛。
“你真的会弹吉他啊?我还以为你在办公室是为了躲军训呢。”江语回忆着在办公室见到的季子禾,突然觉得他那时的样子是挺像模像样的。
“后天音乐沙龙,我有表演,超帅的,记得坐前排。”季子禾略带炫耀的挑了挑眉,向江语发出邀请。
“看心情吧。”要不是教官吹响集合的哨声,江语的白眼估计又要重现了。
回到队伍里,几百号人又见识了一个又一个热闹、热情、热血的团结游戏,一上午的时间转瞬即逝。教官拿着大喇叭,从主席台上走下来,他把一些在刚才的活动里表现出色的男生女生从队伍里拉出来,说:
“希望大家可以明白战友的意义,爱身边的伙伴像爱自己。在以后的学习,乃至生活中,能有一群并肩齐步的朋友,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大家上前来给为团队卖力付出的同学一个感谢的拥抱吧。”
季子禾爱表现,吴山与有蛮力,俩人自然是在那堆男生里站着。江语被身后的人潮挤到季子禾面前。她纳闷,怎么季子禾面前的女生那么多,一个接着一个朝他走过来,每个和他拥抱过的女生,都是低着头,撇着脸,然后害羞跑开了,而另一边的男生面前就显得十分空旷了。
排在江语前面的女生都完成了她们的
“感谢仪式”,只剩她呆滞地站在原地,看着季子禾双腿两侧稍稍打开的手,似乎在等待自己上前。
江语还是没能说服自己,像她们一样自然地走上前去,再她看来,拥抱还是过于亲密了,尽管是为了表达感谢。季子禾似乎也看出了她的犹豫,张开的双手也放下了。
江语突然朝季子禾鞠了一躬,然后慌忙跑开了,还在心里劝慰自己,鞠躬同样可以表达感谢,也不会让彼此有负担。
季子禾愣在原地感叹,再一次被江语的脑回路打败,看着她慌张的背影,忍俊不禁,目光随之及远,竟觉得有些调皮可爱。
那时候的他还没意识到,这个矛盾又固执的女孩,已经悄悄走进了他心里,在一个很安静的重要位置入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