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语，为什么想去北京？”季子禾感受到了两人间异样的气氛，先开了口。
“不知道，北京嘛，总觉得会有无限的可能和机会。”江语有问有答。
“我还以为是因为我要去你才想去呢。”季子禾半开玩笑地说道。
“你能正经一分钟吗，都要走了，还这么…”江语懒得理他。
“你确实不应该为了任何人改变自己的未来，尤其在这个节点，你只管实现自己的梦想就好。”
“还有就是不要委曲求全，不要总想着给别人撑伞，他总会找到自己的雨伞，懂吗？”
季子禾的话突然变得沉重，说话的时候，一寸不移地盯着江语的眼睛。
“行了你，给我听《分手快乐》还不够，还要鞭尸几次啊？”
季子禾炽热决绝的眼神，直击痛处，江语一下招架不住，四处闪躲。
“我…我和池嘉笙都希望，也相信，你只是舍不得你所付出的时间，等你找到新的目标，看到新的希望，就会放下执着，和从前一样，重新开心幸福起来！伤口总是捂着会发炎的，记得让它晒晒太阳，才能愈合得更快。”
季子禾揽着江语左右轻轻摇晃，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用力拍了拍两下，像是鼓励，又像是祝福。
江语转过头，盼望冷风趁着季子禾还没发现，带走她眼眶里那抹温热。
“知道了，知道你俩天天在背后说我坏话了。”
“对了，想好报考c大的什么专业了吗？”
季子禾见江语偷偷揉眼睛，便换了个话题聊。
江语转过头来，盯着地面，两个脚左右摇摆，犹豫不决。
“还没…”
“家里人想让我报财经类的，学个会计什么的，觉得女孩子嘛，以后找个稳定的工作，能养活自己就好了，要不然就是学医，但我听说解剖课要去抢青蛙，光想想那个场面都觉得害怕……”
季子禾忍不住打断江语，这么听来她一言一语间，都是别人的意愿。
“那你呢，你怎么想？”
“告诉你个特有意思的事儿，以前用翻盖式手机的时候，我给我爸写了个清单让他给我下载音乐，后来我听的时候发现，只有一首歌他没给我下载，你猜猜是什么？”
江语没有回答季子禾的问题，她想着用这个小故事侧面告诉他。
“猜不到，是什么歌？”
“‘考试什么都去死吧’。”
说出名字的瞬间，两人都笑了。
“我问他为什么不给我下载，我爸说，‘还在上学呢，听的这是什么歌，听了都不考试了，都不上学了，那怎么行’，是不是很好笑。”
“很好笑，但是我更想知道你的想法。”
季子禾不笑了，江语也笑不出来，她于是反问季子禾。
“你觉得呢，你觉得我该怎么选？”
“我觉得你应该问问自己，而且…我觉得你早就想好了，据我所知，c大，可没有刚刚你说的那些专业。”
季子禾心里明白，江语从来都有自己的主见，总是野心勃勃，总是争强好胜，怎会只满足于稳定的生活，不过不想辜负家人的期待罢了。
“你又懂了…”江语这话听着像是不屑，更像是肯定，原来有些话不用说，就有人能懂。
“你知道吗，一直以来，我都很羡慕你…”江语忽然转头望着季子禾，然后又撑着往后靠，望着夕阳。
“羡慕我，不用不用，你可以成为我，或者成为我的…近距离体验感受我，怎么样？”季子禾从未听江语说过这样的话，一时间嘚瑟起来。
“没说完呢，别自作多情。我是说羡慕你、葛艾、梁余白，对了，还有陈南桥。”江语一个一个报出名字，季子禾一箭一箭扎在心上。
“羡慕我们什么？”季子禾问道。
“羡慕你们，有自己的想法和坚持，一天一□□着那个既定的目标，终于就快到那个伸手去拥抱胜利的时候了。”
江语眼睛望着远方，伸出双手，也想要去触摸自己的理想。
“其实也不是像你看到的那么简单。”季子禾拍了一下江语悬在空中的手，说道。
“在你看来，我们是热爱，可我们听到的，更多的是，我们没得选，‘因为成绩不好，所以去参加艺考’，‘长这么帅，以后靠脸吃饭就行了’…”
“真是无语，趁着这点机会都还要自夸吗？”江语忍不住还击。
“我说真的，在高考面前，在题海面前，我们的所做，都像是逃避，都像是投机取巧……”季子禾听多了那些陈词滥调，那些言外之意，每每谈起，都带有些无可奈何的悲观。
“怎么就是逃避了，最后还不都要参加高考，终点是一样的，选择不同的方向前进，就变成可耻的了吗？艺考生每年也那么多，大家谁不是辛辛苦苦一整年，为了通过校考，通过高考。吃的苦不见得少。别听那些闲言碎语，我就觉得你们了不起…”江语听到那些充满恶意的字眼，气不打一处来。
“季子禾你知道吗，我以前好喜欢学语文，喜欢到什么程度呢？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我小学一年级学的第一篇课文。”
“海边小贝壳，请你告诉我，你的年纪不算大，为啥皱纹多又多……”
江语望着像海一样的天空，背完了整篇课文，虽然不长，但确是十二年前的记忆了。
“可是我现在好讨厌语文啊，说什么‘一千个人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把阅读理解的答案限定死啊？”
“我每次做卷子，看到一篇新的文章就会很开心，很想读下去。但遇到加点词语，或者画波浪线句子的时候，就好像被人突然抽了一巴掌，顿时醒悟、兴致全无，我知道翻页后一定有一道题等着我，‘作者用这个词的目的是什么’、‘这句话在文中指代了什么’、‘这个词删掉好不好，为什么’……”
“我有时候就在想，为什么啊，凭什么啊，作者写的时候也在想这些吗？估计他写的时候也没想过会成为中学生阅读理解吧……”
“但我好像只有学累的时候会这么想，因为我们每个人都知道，高考，是最大范围内的公平，也是大家人生里唯一的公平，我这样，你也得这样，尽管我们有时候不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所以我们还是得学，就算不理解也还是得分析作者为什么这么写……”
“江语，你这么会说，去学新闻呗，传媒、编导也行，以后就靠你这张嘴吃饭呗。”
季子禾看着江语努力安慰自己的样子，旁人都能发现的，她却看不见，她向来热衷于表达，有自己的想法，也不怯于灌输给别人一些新颖不落俗的想法，勇敢无畏，脑回路清奇。
或许她也发现了，不然也不会把志愿定在，以新传等专业闻名的c大。
“你吃饭不靠嘴，靠什么？”江语回怼道。
“突然想起来我们初中的时候，那次停电，‘池嘉笙专访’……”
“说正经的呢。等我以后出名了，我给你独家新闻，或者你帮我做宣发，又或者你有资源内定我…”天还没黑，季子禾已经做起梦来了。
“呵，我直接当你经纪人，管你衣食住用行，管你下半辈子呗！”
“怎么利用我都想好了，还内定你，我看看你脸有多大，够不够面子。”江语双手抱在胸前，翘着二郎腿，一顿输出。
“或者，等我出名了，我雇佣你，管你下半辈子也行？”季子禾又一副贱兮兮，讨打的表情。
江语歪过头，皱着眉头盯着季子禾。“我发现你这次回来，老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以前你选择性听不见，好不容易现在耳屎清干净了，我不得多说一点。”季子禾说着，扒拉着江语的耳朵，假装帮她掏耳屎。
江语赶紧推开季子禾，揉揉偷偷变色的耳朵，站起来往校门外看。
“跟你妈妈说你下午走了吗？她什么时候把你这个烦人精带走？”
“谁跟你说我妈来接我了，我自己打车走。”
季子禾抓着江语的手臂，指着教学楼上空那一抹混着橙黄的蓝。
“江语，今天的夕阳比那天的更美，我们也算一起看过了。”
“那天，哪天啊？”江语一头雾水。
季子禾站起身来，翘起小拇指的手臂，伸到江语面前。
“江语，我们还会在北京再见的，对吧。”
“肯定还会再见的，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江语的小拇指搭上季子禾的小拇指，紧紧扣住。
“谁变谁是，榆木脑袋。”
季子禾说之前，立起大拇指，和江语的大拇指紧紧贴在一起。
江语甩开手，推着季子禾往校门口走。
“滚滚，赶紧走赶紧走。”
季子禾使坏，一点儿力气也不使，完全躺倒在江语的手掌，借着那股劲儿往前挪。临到校门前，突然一个转身，江语直接扑进季子禾的怀里。
“江语，我不在也要开心，尽管现在很迷茫，不知道努力的方向，但走着跑着都比停下来强。对了，我把mp3留在你抽屉里了，本来是去年圣诞节送你的礼物，到现在也算物归原主了。想我…嗯…偶尔不想学习的时候，就拿出来听听。我走了，北京见！”季子禾一手扶着江语的后脑勺，一手在她的后背轻拍，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你不在我不要太开心……北京见。”江语踮起脚，故作轻松说着，朝着季子禾，用力揪着他腰上最敏感的地方。
更古以来，我们讨论爱，讨论她什么时候到来，讨论她以什么方式展开，却在她悄然而至时毫不知情。
两人挥手告别，目送季子禾上车离开，江语朝着教学楼，一身轻松地跑去，抬头看一眼夕阳。
太阳完全消失之前，残存着一抹温暖的橙，就算只有一抹，也是深冬凄冷的蓝所遮盖不住的橙色，不算热烈，但一直绵延到了太阳消失的地方。尽管两种颜色彼此缠绵，堆积环绕，却传达着不径相同的魅力，不失本色的层层叠叠，看似水火不容，却又交相呼应。
“是很美，比那天的还要美。”
江语走进教学楼，一层一层往上爬，却走得越来越充满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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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江语躺在床上，白天的回忆忽然迎头一棒。
“陈义晨，我跟你说我真是无语。”
“什么事儿能让你睡不着，说来听听？”
“今天下午做阅读的时候，季子禾让我听音乐醒瞌睡，你知道他给我听的哪首歌吗？”
“哪首歌？醒瞌睡的话…《好运来》？”
“…《分手快乐》。”
“噗，挺会选的，对你来说确实比《好运来》管用。”
“呵，不跟你说了，你也挺无语的。”
“我怀疑你说这话是在向我炫耀…”
“我怀疑你是不想睡了…”
“晚安，江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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