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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林黛闻得窗下窸窣声,举着剪子近前一看,那人影不是宝,又是哪个。
这一番大劫大难,乍一相见,倒似隔世一般。
林黛只怔怔地看着贾宝轻轻抬起窗槅子来,心中悲欣交集,颊上早又滚落一串泪珠。
贾宝也是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一副神情,张口却不提这血雨腥风的一夜,只道:“可吃了药了?咳了几次?吃饭了不曾?”
一边问,一边又是忍不住想抬手替她拭了泪,手上却不得闲。
林黛见他这时还只顾问这些,一手擦了泪,勉强笑道:“药也吃了,饭也吃了,倒不曾咳。”
一边看他上面披挂着一副软甲,下面围了个皮褂,一只手里提着把剑,另一手里不知拿着包什么东西,脚上踏着雪天才穿的麀皮小靴,便问道:“可伤着没有?”
贾宝也强笑道:“你看见我褂上的血了?那原不是我的,他们混打时蹭上的。”
说着见林黛蹙眉又要落泪的神情,忙忙地把手里的小包递过去。
林黛打开看时,只见里面包着一个热热的汤婆子,旁边放着两块糕,被汤婆子暖着,触手尚且留有余温。
林黛心中又是温热又是酸软,不由得说道:“何苦又巴巴的送了这个来,仔细碰着夜叉了。”
贾宝也是悄声道:“我想着你那屋里不见得有人了,你又禁不得冻,晚上睡觉时只把汤婆子塞在被窝里也就是了。”
贾宝警觉地左右看看,急促道:“我得走了,那些蠢物不多时又要来了。”
林黛张嘴欲问,却只道:“可仔细着些!”
贾宝一笑,眼睛还像是没被血洗过一般的柔和明亮:“你且等两日,我总得想法子来接你。”
说完这话,心里却总像还有什么未尽之话一样,只是不知从何说起。
正当这时,从那院门口传来一声远远的唿哨,贾宝一慌,又是忙忙地把那窗槅子给放下来,隔着霞影纱匆匆忙忙地一笑,提着剑一溜烟地跑了。
这边林黛捧着热热的糕,提心吊胆地看他从那后院的一个矮矮的小门里钻了出去,他出去后,前院的夜叉才慢慢地晃了过来,这才放下心,慢慢地走到了碧纱橱里坐下了。
林黛这时先遭一大场惊吓,又因见到宝而心潮起伏,千头万绪,实在没有胃口。只是那糕哪里禁得放,这个天气,刚拿出来就微微的有些凉了。
林黛不忍辜负宝一片送糕之心,尽管吃不下,还是一点点地吃了。
吃到嘴里才吃出来,原来是旧年吃过的藕粉桂糖糕,想是他那里原本有的,又热了来。原来林黛两日未进热食,先前倒还不觉得,热糕一下去,才发觉早已是胃肠冰寒,忙又拿了汤婆子捂着,这才慢慢的好了些。
林黛凝神细思,宝虽不提,只是那衣裳上的血痕也够让人惊心。可见外面情势究竟坏到怎样的地步,说不得身上还有伤,只是宝怕她忧心不肯说。
想宝从小娇生惯养,府里上上下下溺爱着他,除了前些年受的一顿皮肉之苦,从来也没吃过大苦。素日里虽也习骑射,到底不是正经营生,最多会舞两下剑、拉几下弓。而方才提着剑又是怎样一派肃杀,可见这一番受磋磨不小。
如果有小厮家丁之类尚存,必不至于要他亲身上阵。可见这府里是不好了,说不得就连那街上都是一派乱象,究竟如何,却是想不出也不敢想的。
林黛本就比他人心思更细、才智更高,坐困小小潇湘馆,竟也把外面情势猜了个七七八八。
她本就忧思甚重,这一下,虽宝让她放心等候,可是她却是不能宽心,只是想着,宝左支右绌显见得是有些勉强了,若再接上她,不知又是怎样一番苦战。
说不得,还是得自行想想办法,不能全指着宝脱离险境。
林黛拿定了主意,这便把头上的簪环一应卸了,只把一把青丝编成几股辫子,总起来挽在上面,然后取了头油把挽不上去的发丝细细地抿进鬓里。
然后她拿了绑腿,暗暗地把裤腿束起来,方便行动。
打扮下来,林黛揽镜自照,只觉脸上多了些血色,竟比平日里懒懒地养着还更红润了一些。
林黛这一番行动不为别的,只为冒一回险,去那廊下取水来。
固然出门是极冒险的了,只是她倒也有个道理,一则那水缸不过几步路,进出无需大动静;二则到底她是要出门的,保不齐还得与夜叉正面相对。
潇湘馆又是她极熟的地方,又地处清幽,正适合去试练一番。倘或她连这几步路都不敢走,将来即便出去了,早晚也是个隐患,倒不如不出去的好。
此时前院共有六个夜叉,皆是潇湘馆中的丫鬟和婆子。
林黛度那夜叉虽呆傻迟钝,却像是保留了生时的体力。林黛偏偏又是自幼怯弱,长到十几岁上,不要说膀大腰圆的婆子,就是小丫头子都比她有力气些,因此正面对抗是决计不能的。
那夜叉目力与耳力俱佳,林黛心想,少不得使个声东击西之法。
于是她环顾一圈,随手拿了个细瓷的茶杯,走到靠后院的窗下,把那窗槅子轻轻地推开,掂着茶杯悠了悠,手上发力,远远地掷了出去,然后迅速地放下了槅子。
那茶杯既落地,自然有碎裂之声。
林黛忙又到另一边的窗前细看,果然夜叉们晃晃悠悠地往后院而去,而不辨是否人声。
第一步顺顺当当地走了出去,林黛心下微松。
她携了那大剪子,手搭在门闩上,却是难以狠下心打开。
这一开便是无遮无拦,倘或顺遂倒也罢了,若出了点差池……
宝襟上血痕在她眼前闪过。
林黛咬了咬牙,打开了门闩。
者有话要说:
好紧张哦,宝黛相见太难写了,很怕写不出来那种氛围,所以今天花了一天把宝黛的部分全部找出来读了,不知道到底写没写出来……然后因为重读红楼,所以话痨又复发了,看一段就能呱嗒一大篇出来,话都放不下的那种……如果有同好可以去微博(@酸奶灯)找我交流哦,不嫌我聒噪的话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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